百依率先开口,清朗的声音试图划破这凝滞的空气,带着晚辈应有的恭敬,也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嗯。”
姑苏寒的目光终于落在他身上,那眼神平淡得没有一丝波澜,既不严厉,也绝无温度,仿佛看的并非一个活生生的人,而是一件无关紧要的器物。
一股源自修为与气质本身的森然寒意,无声无息地浸入百依的四肢百骸,让他指尖微微发凉。
不同于沈傲梅外冷内热的别扭,这位雪霜真人是真的从未对他有过半分暖意。
自他记事起,姑苏寒待他便是这般疏离,如同隔着万载不化的冰墙。
“许是因我身为男子,资质平庸吧。”百依垂眸,心中默道。
印象里,这位寒姨只对江浸月、沈傲梅这般天赋卓绝的后辈会稍假辞色。
而像他这样,凭借机缘勉强踏入仙途的男子,恐怕连让她多看一眼的资格都没有。
方才那一声回应,大抵已是看在娘亲苏玥灵的面上,所能给予的最大程度的“礼貌”了。
少年正心绪纷杂间,姑苏寒已漠然移开视线,转向一旁的江浸月。
“浸月,随我来。”
语气依旧平淡,但言语间多了几分关照与亲切。然而这并未让江浸月感到受宠若惊,她敏锐地捕捉到了那份针对百依的、不加掩饰的冷落。
“那小依呢?”她几乎是下意识地追问,脚步未动,身体不自觉地微微侧移,隐隐将百依护在身后。
“让他回去便是。”姑苏寒的话语不带丝毫情绪,如同在陈述一个既定事实,“此地是凌霄宗境内,无人敢伤他分毫。”
江浸月几不可闻地撇了撇嘴。
无人敢伤?
那些或明或暗盯着百依的目光,她可是清楚得很。
尤其其中一道,还出自您这位好徒弟呢!
这话在她舌尖滚了滚,终究未能出口,但脸上写满了不情愿。
“没关系,师姐,”百依忽然开口,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清越。
他迅速整理好心情,抬起头,唇角扬起一抹浅笑,“我正好回去清点一下宾客名录。记得早点回来帮我,一个人可忙不过来。”
说罢,他轻轻回握了一下江浸月的手,传递过一抹温热与安抚,随即利落地转身,衣袂翩然,没有丝毫拖泥带水,仿佛方才的尴尬与冷遇从未发生。
“唉!小依你等……”江浸月还欲伸手挽留。
“那便走吧。”姑苏寒不容置疑的声音已在她耳畔响起,带着无形的压力,截断了她所有未尽之言,“若想早早回去,此刻便听话。”
江浸月望着百依渐行渐远的背影,又瞥了一眼身旁气息冰冷的姑苏寒,只得抿了抿唇,将满腹的担忧与不满暂且压下,不情不愿地跟上了姑苏寒的脚步。
少女一步三回头,直到百依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蜿蜒的山道尽头,她才勉强收回目光,心中莫名有些空落落的。
她收敛心神,快步跟上前方那抹几乎与雪景融为一体的白色身影,直到行至一处亭落。
姑苏寒停住,问问落座,目视远方,沉默不语。
江浸月试探着开口:“寒师叔,您特意唤住弟子,是有什么要紧事吩咐吗?”
姑苏寒似乎犹豫了几分,清冷的声音随着寒风飘来,听不出情绪:“你与百依的婚期,近在眼前了。”
“是,”江浸月点头,提到这个,她眼底不禁泛起一丝暖意和期待,“就在七日后。届时还请寒师叔务必赏光。”
姑苏寒没有接这个话茬,反而突兀地问了一句:“你师尊秋蝉,近来可好?”
江浸月微微一愣,虽不解其意,还是恭敬答道:“师尊一切安好,正为弟子的大婚之事操劳。”
“操劳……”姑苏寒重复着这两个字,语气里似乎含着一丝极淡的、难以捕捉的讥诮。
她终于停下脚步,转过身,那双冰封般的眸子直视着江浸月,仿佛要看到她心底去。
“她对你,倒是尽心。”
“师尊待我恩重如山。”江浸月语气坚定,但心底却因姑苏寒那过于穿透力的目光而生出一丝不易察觉的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