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名指上的戒指冰凉依旧,是她与那个破碎的、充满谎言与温暖的过去之间,唯一的、冰冷的联系。
……
“Soyorin…”篝火旁,爱音蜷缩如受伤的兽,破碎的呼唤消散在风雪呜咽中。
她猛地一颤,从回忆的泥沼中挣脱。
银灰色的眼眸瞬间冻结为一片荒芜的冰原,空洞地扫视着四周吞噬一切的黑暗。
风声凄厉,雪片如针。
方才沉溺的温暖、背叛的冰冷、心死的绝望、偏执的恨意…所有情绪被碾为齑粉。
唯有左臂撕裂的剧痛与无名指上那枚冰凉的金属,如同永恒的墓碑,标记着过往的死亡。
她更深地蜷缩,将脸死死埋进臂弯,仿佛要将自己从这绝望的现实中抹去。
只余下一双在篝火跃动下、空洞得映不出任何光亮、唯余一片虚无死寂的银灰色眼眸,死死钉住火焰的核心。
那里,通往北境绝壁的路径与魔王必须被斩落的头颅,正合二为一,成为支撑这具残破躯壳的唯一路标。
风雪呜咽,如同亡魂奏响的安魂曲。
————
篝火的最后一点余烬在黎明的死寂中彻底熄灭,化作几缕不甘的灰白烟气,旋即便被凛冽的寒风撕碎、卷走。
彻骨的寒意如同无数细小的冰针,穿透粗羊毛斗篷的每一处缝隙,狠狠扎进皮肉,刺入骨髓。
千早爱音猛地一颤,从短暂而冰冷的昏沉中惊醒。
视野被一片单调、绝望的灰白占据。
天空是低垂的、铅灰色的厚重绒布,仿佛随时会压垮大地。
脚下是广袤无垠、覆盖着肮脏残雪与枯黄苔藓的冻土,一直延伸到目力所及的、被灰雾吞噬的地平线。
几株扭曲、黝黑、早已枯死的矮树,如同从冻土中伸出的、向天空控诉的骸骨手臂,零星点缀在这片死寂的荒原上。
风,是这片土地唯一的主宰,它永不停歇地呼啸着,卷起雪沫和沙砾,抽打在脸上,带来刀割般的痛楚,也带来一种深入灵魂的、万物凋零的荒芜感。
爱音活动了一下冻得几乎失去知觉的手指,关节发出僵硬的咔哒声。
她沉默地站起身,拍掉斗篷上凝结的霜花。
左臂的伤口在寒冷中麻木地抽痛着,提醒着她存在的荒谬。
她抓起斜靠在冰冷岩石上的双手剑,剑柄的金属触感冰冷刺骨。
没有食物,没有补给,只有这柄剑,这身破旧的斗篷,和无名指上那枚冰凉的银戒。
她辨认了一下方向——北方,那传说中隔绝着灾祸与绝望的叹息长城所在的方向。
她迈开脚步,靴子踩在冻得坚硬如铁的土地上,发出单调而沉闷的“咯吱”声,很快就被永不停歇的风声吞没。
身影在这片无边无际的灰白荒原上,渺小得如同一粒即将被抹去的尘埃。
行进了大半天,荒原的单调被另一种更触目惊心的景象打破。
道路,如果那还能称之为路的话。
两旁开始出现人类活动的痕迹,或者说,是人类苦难的印记。
几辆倾覆的、被烧得只剩下焦黑骨架的马车散落在路边,车轮深陷在泥泞的冻土里。
拉车的驮马早已死去多时,尸体被冻得僵硬,皮毛被秃鹫和野狗撕扯得残缺不全,露出森森白骨和冻成紫黑色的内脏,散发着若有若无的腐臭。
一只冻僵的、孩童的小手从一辆翻倒的破旧板车下无力地伸出,指缝里还紧紧攥着一个脏污的、缺了耳朵的布偶熊。
不远处,一个简陋的、用破布和树枝搭成的窝棚在寒风中瑟瑟发抖,里面蜷缩着几个裹着破烂毛毯、眼神空洞麻木的妇孺,她们的脸颊深陷,嘴唇干裂发紫,如同风干的浆果。
当爱音经过时,她们只是抬起浑浊的眼睛,漠然地看了一眼这个孤身的旅人,随即又低下头,仿佛连恐惧的力气都已耗尽。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绝望气息——那是排泄物的骚臭、久未清洗身体的酸腐、劣质烟草的呛人、以及更深沉的、对死亡麻木的冰冷味道。
路边的沟壑里,偶尔能看到一两具被薄雪半掩的尸体,大多是老人或孩子,蜷缩着,保持着生前最后抵御寒冷的姿势。
一只瘦骨嶙峋的野狗正拖拽着一具小小的尸骸,发出令人牙酸的啃噬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