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晓雨扶起她,眼眶发热:“你是‘夜莺’之前的第七任引导员?”
女人点头:“我们七个,都被训练去接近目标儿童,建立情感依赖,然后在关键时刻切断联系,测试他们的服从性。你是唯一逃脱的。其余六人……有的疯了,有的被销毁。”
她从怀中掏出一枚生锈的金属牌,上面刻着编号L-07和一句话:“忠诚高于人性。”
“我把这句话划掉了。”她苦笑,“现在只记得怎么唱歌了。”
那一夜,两个曾被体制碾碎的女人相拥而泣。杜小萌默默听着,忽然走到角落,拿起口琴,断断续续吹起那首童谣。
起初跑调严重,但渐渐地,其他人加入进来。小石头打着节拍,杜佳诺轻声哼唱,陈晓雨拉着L-07的手一起摇晃。
风穿过残破的窗棂,带着山野的气息涌入房间。
歌声歪斜,却倔强地持续着,仿佛在向世界宣告:我们回来了。
一个月后,共耕园挂牌成为“非典型创伤康复中心”。政府虽未正式承认“静音计划”的存在,但在民间压力下,开放了一批封闭档案,允许心理学家介入调查。
十二个孩子陆续接受评估。医生惊叹于他们的神经异常稳定??即便经历过极端剥夺,大脑仍保有惊人的修复潜力。
“这不是奇迹。”陈晓雨在一次学术会议上说,“这是人性本身的韧性。你们测量的是脑波,而我们守护的是心跳。”
杜小萌进步最快。她开始尝试写作,一页页记下零碎记忆:妈妈的味道是艾草糍粑,哥哥的笑声像夏天的雷阵雨,黑暗里的铃铛声让她不怕鬼。
有一天,她递给陈晓雨一张纸,上面画着三个人牵手站在星空下的简笔画。
“这是我梦里的家。”她说,“以前不敢想,现在可以了。”
春天来临时,共耕园种下了第一片稻田。孩子们赤脚踩进泥水,尖叫着追逐蝌蚪。杜佳诺教他们插秧,陈晓雨在一旁拍照。
小石头突然指着天空喊:“彩虹!”
一道七色彩弧横跨山巅,宛如桥梁。
杜小萌仰头看了很久,忽然轻声说:“哥哥,我觉得……妈妈看见我们了。”
杜佳诺鼻子一酸,将她搂进怀里。
陈晓雨站在田埂上,风吹起她的长发。她摸了摸颈间的铜铃??如今它已被重新打磨,挂回原处,不再代表恐惧,而是自由的印记。
远处,一辆邮政车缓缓驶来。司机递给她一封信,寄件人栏空白,但邮戳显示来自广西南宁。
她拆开信封,里面只有一张照片??泛黄的老式实验室登记表,姓名栏写着“苏婉卿”,亲属关系一栏赫然填着:“女儿:苏晓雨”。
照片背面用铅笔写着一行小字:“对不起,我没有保护你。但你保护了所有人。”
陈晓雨站在阳光下,泪水无声滑落。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母亲临终前一定要她远离体制、当个普通教师。
因为她早就知道,真正的革命不在枪炮里,而在一个孩子学会哭、学会笑、学会说“我想要”的瞬间。
那天晚上,所有人都聚在院子里吃火锅。热气腾腾中,杜小萌忽然举起饮料杯,结结巴巴地说:“谢……谢谢大家。我……我想说,我叫杜小萌。我不是夜莺。我是……是回家的孩子。”
杯子碰在一起,响成一片。
陈晓雨望着满院灯火,轻声哼起《月娘月娘照河湾》。这一次,没有人再颤抖,没有人再闭眼。
风把歌声送得很远很远,穿越群山,掠过河流,飞向那些仍在黑暗中等待声音的角落。
也许某一天,某个孩子会在梦中听见这段旋律,然后睁开眼睛,轻声说:
“我也想回家。”
而这,便是终结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