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祈安的行动,如同精密钟表内的齿轮,无声而精准地啮合、运转。资本市场看似平静的水面下,暗流因“晨曦资本”持续而隐蔽的吸纳,开始泛起不寻常的涟漪。苏氏集团的股价,在毫无重大利空消息的情况下,走出了一波温和却持久的阴跌。这种看似“正常调整”的走势,并未引起普通投资者的警觉,但却像投入古井的石子,在某些特定圈层里,激起了层层扩散的波澜。
这波澜,最终也无可避免地,漾到了苏祈念看似平静的生活边缘。
周六午后,阳光正好。苏祈念在画室刚给雪团洗过澡,正用柔软的毛巾仔细擦拭着它湿漉漉的卷毛。小家伙乖乖站着,偶尔甩甩头,溅开细小的水珠,在阳光下闪着微光。手机在一旁的桌上震动起来,屏幕上跳动着“父亲”两个字。
苏祈念擦拭的动作顿了一下。父亲苏辰柯很少主动给她打电话,尤其是在周末。她心头掠过一丝莫名的预感,放下毛巾,拿起手机接通。
“爸。”
电话那头传来的却不是苏辰柯一贯沉稳(或带着不耐)的声音,而是透着一股压抑不住的焦躁,甚至还有一丝难以掩饰的……气急败坏?
“祈念!你现在马上回家一趟!”苏辰柯的声音又急又冲,背景音里似乎还有瓷器重重放在桌面的脆响。
苏祈念的心微微一沉:“爸,出什么事了?我在画室,给雪团洗澡。”
“洗什么狗!”苏辰柯几乎是吼了出来,声音因激动而有些变调,“公司出事了!股价连着跌!还有……还有那个‘亲子乐园’的项目,资金……资金链可能出了问题!你马上给我回来!立刻!马上!”他完全失了往常的镇定,语无伦次。
苏祈念握着手机的手指收紧,指节泛白。公司的事,她一向不过问,也插不上手。父亲如此失态,情况显然非同小可。但她回去又能做什么呢?
“爸,我回去也……”
“你是不是知道什么?!”苏辰柯猛地打断她,语气变得尖锐而多疑,像抓住了什么救命稻草,又像是找到了宣泄的出口,“苏祈安呢?她是不是跟你说了什么?啊?她那个公司,是不是她在背后搞鬼?!我就知道!她回来就没安好心!那个白眼狼!跟她妈一个德行!”
一连串的质问和诅咒,像冰雹一样砸过来。苏祈念僵在原地,耳边是父亲失控的咆哮,眼前却浮现出苏祈安坐在电脑前冷漠的侧脸,还有柳述那恭敬却疏离的身影。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收缩着,带来一阵阵闷痛。她张了张嘴,想为苏祈安辩解一句,想说她什么都不知道,可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发不出任何声音。
父亲的话语里,充满了对苏祈安根深蒂固的偏见和此刻迁怒的恶意。而那个被指责的人,此刻或许正冷静地操控着一切,如同俯瞰棋局的棋手。
“说话啊!你是不是跟她合伙来坑我?坑苏家?!”苏辰柯得不到回应,更加怒不可遏。
“我没有!”苏祈念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更多的是疲惫和无力,“我什么都不知道。公司的事,我从来不管。”
“不知道就马上给我滚回来!”苏辰柯砰地一声挂了电话,忙音尖锐地刺痛了耳膜。
画室里恢复了安静,只有雪团不安的呜咽声。阳光依旧明媚,却仿佛失去了温度。苏祈念缓缓放下手机,身体有些发软,她靠在画架旁,冰凉的木框硌着皮肤。父亲的话像魔咒一样在脑海里盘旋——“是不是她在背后搞鬼?”“白眼狼!”“跟她妈一个德行!”
她想起苏祈安浅蓝色瞳孔里偶尔闪过的冰冷恨意,想起她提及苏家时那不屑一顾的神情。是的,苏祈安有动机,更有能力。父亲的无端指责,或许……并非完全空穴来风。
一种巨大的茫然和撕裂感包裹了她。一边是血脉相连却关系冰冷的父亲和他摇摇欲坠的“苏氏”,一边是关系复杂、心思难测却又是她唯一妹妹的苏祈安。她该站在哪一边?或者说,她有能力,有立场站在任何一边吗?
她只是一个局外人,一个始终被排除在核心漩涡之外的旁观者。可悲的是,这漩涡的两次中心,都是她名义上最亲近的人。
“呜……”雪团用湿漉漉的鼻子蹭了蹭她的脚踝,黑亮的眼睛里满是担忧。
苏祈念蹲下身,抱住小家伙温暖的身体,将脸埋进它带着沐浴露香气的、微微潮湿的毛发里,汲取着一点点可怜的慰藉和力量。她需要冷静。她不能回去,回去除了面对父亲的怒火和毫无意义的争吵,什么也改变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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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苏祈安回来了。她穿着一身剪裁利落的深色西装,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但更多的是一种完成重要事项后的、内敛的锐利。她脱下外套,随手挂在衣帽架上,动作一如既往的优雅从容。
苏祈念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面前放着一本摊开的画册,却一页也没有翻动。听到开门声,她抬起头,目光直直地看向玄关处的苏祈安。
苏祈安换好拖鞋,走进客厅,对上苏祈念的目光。她脚步未停,径直走向厨房倒水,语气平淡无波,像在谈论天气:“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