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场
安妮和吉姆莱带来法弗尼尔时,几人正好闲聊完一些其他事。
法弗尼尔是一位面相憨厚的教士,他衣着简朴,眉毛花白,稍微发胖的面颊将眼睛挤得只剩一条缝隙,看上去和蔼可亲。
海德立即上前,温和地与教士寒暄。
他本就姣好的容貌,配上教程般的礼节风度,可以想见他曾在宫廷中左右逢源的样子——当那双灰水晶般美丽的眼睛诚恳地望着你,并不经意地引述着一些古老典籍的词句时,即使有着“疯狗”这样的恶意称号,也很难对于这样一位人物断然说出一声“不”。
法弗尼尔显然就折服于海德的行事作风中,他脸上也随即绽放了热情的笑容:“海德阁下,上次见面还是教会送走第一批学徒的时候吧?好久不见。”
海德回忆着赫隆巴声势浩大的通缉令,对于教士颇通人情世故的问候心怀感激:“抱歉没有及时问候,法弗尼尔教士。教会的授课还顺利吗?”
教士似有千言万语般握住了海德的手,他看了一眼海德身后的几位骑士,问道:“这几位是?”
“不光是几座大城市,我想将教会协助教育平民的提案扩展到一些偏远村镇,也增加更多技能课程,现在仅仅普及识字,我觉得还不够……”海德表情镇定得仿佛将这个提议酝酿了很久,完全不存在临时构想的心虚,“这几位是从西部赶来的村民代表,他们听说了芙洛拉城的事,想来了解一下详情。”
几位“村民”讪讪地和法弗尼尔打了个招呼。
法弗尼尔本就眯缝的眼睛闭了闭,他朝几人行礼,又叹了口气:“这是好事,光明神也会赐福于您。”
“教士,是事情进行得不顺利吗?”海德忧心忡忡地问道,“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吗?”
“海德阁下,我们之间也合作很久了,有些话我也不想瞒着您……”法弗尼尔又是长长叹气,“并非因为您的提案。想必您也留意到城内的情况与往常不同……”
海德满是忧伤地皱起眉头:“哦,我不愿想起,就好像伟大的神明在蔑视着人生的灾难痛苦。倘若不是天上起了纷争,一定因为世人的侮慢激怒了神明,使他们决心把这世界毁灭。*”
“流泪、流血,每天都有一道新的伤痕加在旧日的疮痍之上*,”法弗尼尔面露不忍,“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好像一夜之间,同胞之间彼此仇恨,罪恶滋生……而我们根本无能为力。”
海德像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不,我以为至少教会会成为一片净土,为无辜者避风遮雨。”
法弗尼尔闻言眉头紧锁:“血腥确实不曾玷污教会,但是身为光明神的信徒,却不能制止这些恶行。信徒们人心惶惶,城内广泛流传着他们梦见的预兆,‘洪水吞没大地’、‘大蛇盘踞在树根吐信’……
“倒是近日教会中来了一位非常虔诚的信徒,我多次目睹他在劝导那些居民不要冲动行事,但是……哎……”
法弗尼尔沉浸在内心的悲痛中,没有注意到海德陡然深沉的眼神。
海德轻声安慰道:“这也许就是考验信仰的时刻,教士,您看,不是也增加了您十分认可的虔诚信徒吗?”
“哦,是啊,是啊……”法弗尼尔点点头,“亚玻伦先生对于神的教义都有一套独到的理解,是一位饱学之士,而且十分虔诚,即使这样困难的时刻,依然每日不忘对神明祷告……明明平日的信徒都不现身了……”
法弗尼尔自己都没有察觉,他的神情中有些迟疑不安,却被海德敏锐地捕捉到了。
他循循善诱道:“那真是太好了。那样的教养学识,却又亲切善待其他普通信徒,说不定是哪位其他国家的贵族,听闻了芙洛拉城的传闻,千里迢迢前来朝圣。”
“说不定是啊,”法弗尼尔听罢连连点头,“他的帝国语那样标准,我本来还没有反应过来,细想来他对于教义的用词更加严谨,理解角度也与众不同,原来如此。”
海德不动声色地继续道:“这位亚玻伦先生这几日一直食宿在光明神庙中吗?他可习惯?您这边若是有不方便,这等俗务我还是帮得上忙的。”
法弗尼尔哈哈笑道:“不用担心,他已经在教会中住了半个月了,和我们同吃同住,并无不妥。”
海德也一并微笑道:“再好不过,真是位不讲究外物的贵族老爷。教士,这位亚玻伦先生说不定就是神明派遣来助您共同度过此次考验的使者,您不妨将这一切都视为神的试炼。”
“哎……我也曾听闻亚玻伦先生这么和其他信徒交谈过,‘都是神的试炼’、‘需以纯洁的灵魂接受审判’,”法弗尼尔眉头轻微皱起,他像是想将这个想法甩开一般摇了摇头,“同胞兵戈相向、亲友手足相残,神明又何必降下如此残忍的试炼……”
“教士,恕我不揣冒昧,在命运的颠沛中,最可以看出人们的气节*。过程越是严苛,成果就越是荣光。”海德拍了拍教士的手。
教士叹息着点头应和:“但愿如此。海德阁下,虽然还想和您再交流一番,但时间不早,教会中还有事务……”
海德体贴地说:“当然,教会的事情才是最优先的,还要怪我非要将您请到这里。抱歉耽误了您的时间,推广教会教育及增加课程的事情我还是再另行正式约您吧,这几日我也会带这几位村民代表参观光明神庙。”
“您的事情永远不是麻烦,光明神为您祝福。”
法弗尼尔深深地行了一礼,看得出他十分尊重海德。
海德回以一礼:“我请人送您回教会。”
不等海德示意,吉姆莱就站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