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躺着也不能动,无聊得很,只能靠幻想打发时间。意识飘飘忽忽的,他莫名其妙就想起了小时候经常想的幻想。
他也有过梦想,在很小的时候。
不是那种在家人面前掐腰说的要考清华,也不是在课堂上说的要当科学家,那些所谓的梦想都是他为了讨大人们喜欢说的,其实他不知道清华是哪里的小学,也不知道科学家是卖水果还是卖大米的。
他小时候,在每一个被强迫睡觉的晚上,都会在脑子里幻想一些事来打发时间,他希望自己有一个很大很大的楼房、摩天大楼——一楼是永远吃不完的超市,二楼是超级多的小猪熊玩具,三楼是棉花糖做的床和墙壁,四楼是无穷无尽的故事书,五楼、六楼、七楼……在那个孤单的童年里,他用幻想把楼房盖到了九十九层,可早就忘记那些里面有什么。
但是他知道里面要装什么,他要把电视机里播放的小花还有她的爷爷装进去,要把动画片里蜷缩在街角的三毛装进去,被男人们不公平对待的妈妈、姥姥、还有世界上所有不被喜欢的小孩儿。
他长大了,连租房子都几乎租不起,没有大楼,也早就忘记那个不切实际的梦想。
可这会儿他又躺着不能动,又想起了这个幼稚的幻想,他想,如果自己有一个大楼,就把那个叫瞳瞳的小男孩儿也装进去。
韩竞回来得很快,他刚想到这里,男人就推门进来,手上拿着几张单子。
“能走了吗?”叶满充满期待地看他。
“走吧,”韩竞勾唇笑笑,说:“正好孩子的爸妈也到了。”
护士替他摘了氧气面罩,叶满从床上坐起来,问:“他怎么样了?”
韩竞:“手臂骨折,轻微脑震荡。”
叶满再次见到那小男孩儿,是在病房里,他旁边站着的和叶满看起来差不多年纪的男女应该就是他爸妈了。
警察正在批评教育,小男孩儿怯怯的,眼神躲躲闪闪,明显不敢看自己爸妈。
叶满心里一疼,走了进去,小男孩儿扭头看他,眼睛亮起来,对他笑。
韩竞过去和警察说话,没人留意叶满,他走到床边,半蹲下来,与小孩儿平视。
“哥哥……”瘦瘦小小的孩子乖巧地叫他。
叶满对他笑笑,低声说悄悄话:“还疼吗?”
小孩儿脸色苍白,呼吸在氧气面罩里起了一层雾气:“很疼。”
叶满说:“过一段时间就不疼了。”
男孩儿眨眨眼,问:“要过多久呢?”
叶满将自己口袋里仅剩的巧克力塞进他的手心,说:“等你变得强壮一点,就不疼了。”
男孩儿记住了,乖乖应了声,说:“我要吃好多饭。”
“哥哥要走了。”叶满说。
孩子眼底一慌,畏惧地看了眼自己的爸妈方向,追着问:“可以不走吗?”
叶满的心里仿佛打碎了酸涩的坛子,低低说:“哥哥想和你说几句话。”
男孩儿抿唇望着他。
“你不要太乖。”
“也不要太礼貌。”
“你要凶一点,如果没有人保护你,你要保护好自己。”
“如果爸爸妈妈不爱你,你也要自己缩在角落里讨好自己,一点点变得快乐,变得强壮。”
叶满缓缓说道。
小男孩儿懵懂地看他,抿唇“嗯”了一声。
叶满站起身,准备离开,男孩儿又轻声叫住他。
“哥哥,”他噙着可怜巴巴的泪花说:“我们可以交换□□号吗?”
叶满把自己落灰多年的□□号写给他,转身时发现韩竞正抱着手臂,靠在墙上看他,那双长腿过于显眼,那张酷又野的脸也很招人,往来的男女多数都会多瞟他两眼。
他注视着叶满,眸光深邃,在这样近的距离,他一定听见叶满刚刚是怎么教坏小孩子的。
叶满有点局促,小声说道:“咱们走吧。”
这时候一道热情的声音插过来:“就是你救了我家孩子吧,谢谢。”
是男孩儿的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