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寻了棵老树,背靠着粗糙的树干,长长呼出一口气。
方才在公房里头那股子紧绷的劲儿,此刻才散了。手上还留着方才那股子麻劲儿,那一巴掌,她确是用足了力气。
“你问我为何出手?”
【可不是。你不是要藏拙么?这动静可一点儿也不小。】
湘云仰头,看大树繁密的叶子,看那日头在树叶里跳动,千万年亦如是。
“这世道,从来便是强的欺负弱的。”
“或者说,是明白人欺负糊涂人,有权柄的拿捏没权柄的。我初来乍到,若不先叫他们晓得我的厉害,往后便只有任人搓揉的份儿。”
【是这个理。好比狸奴戏鼠,靠的不是蛮力,是那股子气。】
“还不止这些。”
湘云从袖中取出一块素白的手帕,慢条斯理地擦拭修长漂亮的手指。
“你说,这天底下,可有真正的公道?”
【哟,宿主怎么说起哲学来了?】
“我是正经问你。”湘云收了帕子,“小时在史家,老太太请了先生嬷嬷,日日教我规矩。他们嘴里说出来的每一个字,都好比圣旨。”
“什么‘女子无才便是德’,什么‘三从四德’,又说‘姑娘家若不守规矩,将来如何嫁得出去’。”
【哎呦,听着就叫人喘不过气。】
“后来我留心瞧,那些教我的嬷嬷,那些满口纲常伦理的先生,他们自己呢?”
湘云抬眼,盯住枝头一只喳喳叫的喜鹊。
“一个个活得谨小慎微,如履薄冰。被那些规矩捆了一辈子,到死也没挣开头上的枷锁。”
【所以你便不听话了?】
“不是不听话。”湘云摇头,“只是我才明白,‘听话’这两个字,从来就不是什么好词。不过是方便上头的人管束罢了。”
系统安静了片刻。【宿主,你这番见识,不像个侯府千金能有的,倒看起来是上位者才有的视角。】
“我也觉得。”湘云笑了,露出一颗尖尖的小虎牙,“许是天生的反骨。”
她顺着花园石子小径往前走。脚下碎石松松,风里送来远处丹桂的甜香。
“你可晓得,我女扮男装进京赶考那阵子,曾住过一家客栈。”
【后来呢?】系统开启捧哏听故事模式。
“邻房住着个书生,每日三更灯火五更鸡,念书念得嗓子都哑了。”
湘云走到一丛菊花前,碰了碰花瓣上滚圆的露珠。
“放榜那日,我中了,可入殿试,他却名落孙山。我在街上见着他,人像丢了魂。后来听说,他回乡做个蒙童先生去了。”
【这原是常事。科考一道,本就是千军万马独木桥。】
“是常事。”湘云重复这两个字,“可你说,他输在哪里?输在不够勤勉?输在不够聪慧?”
【那也未必。时运也占着一头。】
“不止时运。”湘云转过身,叹了口气。
“他输在信了那套话。信了‘书中自有黄金屋’,信了‘一朝成名天下知’。可真相呢?真相是,这世上的路,从起头处,便不是平的。”
湘云叹了口气,在心中和系统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