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阳两隔,世间最痛苦的事,也不过如此。
他们不顾后果的杀戮,打扰了他们沉寂的在天之灵,也彻底激怒了我。
我就那么冷着脸看着金澜宇再一挥手,所有混战在一起的士卒便瞬间收了剑势,停了战,而崔统领带来的人马也在瞬间收了剑,却依旧将剑护在自已的身前。
那是穆繁星所教予他们的,与金沧月教予我的,异曲同工。
他们本就是一类人,为了达成自己的目的,不惜任何的手段。
金澜宇抬眼瞧向眼前的战场,勾唇冷洌地一笑,目光方再次转向我,声音里多了一抹嘲讽和狠戾的冷意,“太子妃,没想到你的人还个个都是狠角色!以一挡十!本王佩服!”
我并不理会他,转身扶起倒在公孙度的幕前,已然渐渐昏迷了去的穆九凤,我拍着她的脸,低声地唤着她,我想这个时候肯定再没有人敢在背后给我一刀。
穆九凤缓缓的睁开眼,看清楚是我后,淡然而凄凉地一笑,声音断断续续,“三妹妹,我终于可以去见他了,我刚才,好像梦到他了,他,他还是那个样子,坐在那里一个人喝茶,对我爱理不理。”
我只觉得眼前瞬间模糊一片,抱着穆九凤,偏过头去,已然是哽咽不能语。
“九凤公主?”金澜宇惊愕地看向我们,再转过身去满脸怒意地呵斥道,“医官在哪里?医官可有跟随而来!你们出征,竟然没有医官随行?”
我扬脸冷哼一声,“澜王殿下,你的人马可是巴不得将我们一个个赶尽杀绝!”
“太子妃!”金澜宇怒而呵斥一声,打断了我的话。
“澜王殿下,本宫以为,您应该换个称谓了,你们西凉的太子妃已经死了,已经掉下悬崖粉身碎骨,去见阎王了。这死讯,还是澜王殿下奉旨上报朝廷的吧?看来澜王殿下真正贵人多忘事。”
我冷笑一声,不怒反笑,“本宫现在是北穆的昭月长公主,我想澜王殿下耳目众多,知道这件北穆王朝这件可喜可贺的大事情,应该不是什么难事吧?”
金澜宇看向我,那目光里满含怨恨与悔意,目光转向穆九凤时,却又多了一抹怜惜,声音也已然没有了方才的冷漠,“公孙楚,不管你与皇兄之间有着怎样不可化解的误会,眼下救治九凤公主要紧!”
救治?
我低下头去,穆九凤那张秀美而妩媚的脸就那么惨白地呈现在我的眼前,我低声唤着她,可她仿佛已然听不见了,她柔长的胳膊就从我的臂弯里陡然滑落了下去,垂在我的身侧,了无生气。
我顿觉得全身生寒,我甚至能感觉得到穆九凤身上的体温正一点一点地流失了去,她的生命,就一点一滴地溜走,我留不住。
我抬头看向金澜宇,凄然一笑,声音不禁拔高了几分,我反问着他,“误会?整个公孙氏家破人亡,澜王殿下尽然说是误会?他要稳坐皇椅,他要那至高无上的权利,他要睥睨天下,傲视群雄,就一定要牺牲掉整个公孙家族?公孙度做错了什么?公孙语又做错了什么?我娘亲又做错了什么?如果要以牺牲所有亲人的性命,才能换来一个太子妃的虚名,金澜宇,我公孙楚宁愿不要!失去最亲的人的痛苦,澜王殿下不是没有体会过!”
金澜宇定定地看着我,久久没有言语。
我伸手合上穆九凤的眼眸,看着她唇角渗出来,已然在凤中渐渐干涸去的血迹,那血迹泛着淡淡的一抹黑色。
早在映月谷的时候,我便已然知道了,但凡人中毒了,流出的血液便不是殷红的,而是因毒药药性的不同,呈现或灰,或黑,或深紫的颜色,譬如被有毒的蛇咬到,或是误服了毒花,最后全身的皮肤也会变为不同的颜色。
我这才知道,原来穆九凤这些天一直服用的,不是医治她病情的药,而是她一心只求速死的毒药。
她来见公孙度一面,原来是最后的一面。
所以她穿上了行成人礼时才需要更换的繁琐礼服,戴上了最为华贵璀璨的服饰,所以她不惜拿刀逼迫着我,逼迫着我带她来见他,所以她在被众兵围困时不肯离去,如何都不肯。
她曾经对我说,“三妹妹,我想把我最好看的一面给他看,我想那个时候,当我成为整个北穆最漂亮的公主,我想第一眼让他看到。”
她做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