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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车厢里艰难地挽了朵剑花,将剑收了回去,我百思不得其解,不曾想明白为什么金沧月要如此多此一举地送了把剑来,便听在一旁小心翼翼地折叠着大氅的碧桃说了句,“太子妃,这儿有封书信。”
那大氅的袖囊里,便露出一角绢帛来,绢帛在我面前展了开来,上画着一副地图,有高耸入云的山峦、有一马平川的草原、有奔腾的河水,也有郁郁葱葱的山林,而一条蜿蜒的小路便穿行其间,直达那一片山峦的最中间。
那一片山峦的最高点,便写着三个字,“孤月寺。”
我认得出来,那是金沧月的笔迹。
原来我所做的一切,不管有没有瞒着他,都没能逃开他的眼睛。
我不着痕迹地将绢帛收了起来,瞅了眼碧桃,对上她清澈的双眼,将所有的猜测都抛到了脑后去,我甚至已然猜得到,那广陵郡的宅院里,他已然安排下了陪我前去的向导和马队,又或者,是一队他的禁卫军。
他素来喜欢将所有的事情都掌控在手心里,原来,他迫切想掌控的,不仅仅是那皇位,还包括我,包括我所有的一切。
只是,我值得么?
马队择了一处寂静处稍做休息,金澜宇负手而来,笑吟吟地看着我,“本王没想到太子妃会这么热衷于此次的出行,随身的衣物都带了满满三大箱,本王以为皇兄是迫不及待地希望此事了了,太子妃能早去早回呢,原来不是。”
我看着他,回以淡淡一笑。
“公孙楚,本王没想到你会走得如此心安理得,本王也没想到你的心肠竟然会变得如此硬、如此冷,安国侯即便有再大的错处,也终究是对西凉有大功的人,本王提醒过你,看来,你的心里只有稳坐太子妃的荣华和富贵!”金澜宇顿了顿,敛了面上的笑容,神思中陡然多了一丝不屑。
“澜王殿下究竟想说什么?”我心下一怔,只觉得心间骤然一紧。
“公孙楚,你的人不是连孤月寺无痕大师的行踪都打听得到么?怎么这件事却没汇报于你?”金澜宇冷笑了一声,眸光淡淡地扫过已休整完毕的禁卫军,冷声令道,“启程!”
我站在原处,马车在我身边停了下来,我掀开轿帘一把便抓起那把剑,反手缚在肩上,拽过一匹禁卫军尚不及坐上去的马,狠狠地一踢马腹,便绝尘而去。
身后,云喜呼叫的声音渐行渐远。
在我的记忆里,那是一个圆月之夜,可是层层的乌云遮掩了月色,无尽的乌云笼罩着夜空,偶尔一丝清冷的月光穿过云层,透过稀稀落落的树枝,洒下几粒斑驳的光影。
我一路快马加鞭的狂奔着,马蹄声清脆,裹挟着夜风层层地钻进了我的耳朵里、脖颈里,一路尘土无尽扬起,一路马蹄踢碎夜的沉寂。
曾经熟悉的街道仿佛变得陌生,静悄悄的夜,却在那十里巷的巷口陡然变得热闹了起来,火把照耀着青石板的路面,反射着刺眼的光芒,风雨将至的清冷土腥空气中,随风弥漫着呛鼻的松油脂香,黑压压的宫廷禁卫军,挤满了整个街巷。
我在离巷子口的几株梧桐树下停了下来,马蹄踏碎石板路的声响,在静默的夜里,回音悠长。
长风骤起,有女子的惊呼声从安国侯府坻传了出来,仅仅一声高入云霄的惊呼,却又瞬间消失了去,整个夜,瞬间平静如初。
我听得出,那是二姊公孙语的声音,那声音哀伤悲绝,仿佛如一把利刃划破夜的静寂,也划破我的层层衣襟,直插我的心底。
原来,金澜宇要告诉我的,便是这个。
原来,这也是金沧月千方百计让我早早出以前去北穆的原因,他甚至希望我在北穆能多呆上几日,好让他安心地处理完这残留下的所有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