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仿佛经历了数次的生与死,我已然可以淡然的面对这一切。
我确认没错,是他。
我闭上眼去,那一幕幕再一次在脑海里翻腾着。
公孙度一把将我揽入了怀里,用手挡去了我的眼睛,我闻到了他手上淡淡的血腥气,他的怀抱里也有淡淡的血腥气息,倘若是从前,我会将他推得远远的,可是现在,那淡淡的血腥混合着杜若木香,却是依旧让我沉醉。
我数了数,这仿佛是因为我而死去的第七个人。
我的手上,也沾染了别人的鲜血,枉送了他们的性命。
公孙度将头颅交给了杜桑处理,我再次听到了杜桑那由压抑、渐渐放开来、渐渐哭得几欲断气的哭声。
也就是那一日的午后,灰朦朦的天空下,瑾帝来了,来到了“莲记”,站在后院的廊柱下,远远地看着我。
我又回了宫,回了栖颜殿。
第一个来看我的,竟然是金澜宇,站在暮色四合的庭院里,金丝线满绣祥云的袍角在风中招展,衬着身后灰色的雕花影壁,有着几分单薄和落寂。
我闻到了他身上淡淡的酒气,可他的眼睛是清亮的,他并没有喝醉,他就坐在庭院里的那一株树下,看着落光了叶子的枯枝,靠在廊柱上,自嘲般地一笑。
他说,公孙楚,你比我想像中的要坚强。
我也回以自嘲地一笑,我说,我不是坚强,是我命硬,比所有人的命都硬,怎么死都死不了。
他说,他也命硬,五岁的时候被人推下了井,却没有淹死;八岁生辰的时候,宫里赏下一盏燕窝粥来,他嫌弃那味道,便顺手赏给了侍候他的老姑姑,可老姑姑死了,他却又活了下来;九岁的时候出宫,前往封地,半路上被人劫杀,是一直照料他的老内侍将他藏在了马腹底下,才躲过了一劫。
他笑着问我,“公孙楚,你说我是不是一直都活在仇恨里?”
我望着他,他的眼底闪过一丝悲凉,我不说话,只是怜悯地看着他。
我已然知道了宫廷里的每一个皇子都活得无比艰辛,可我没想到,岁月曾经在他的身上,留下了那么多的故事。
“其实我本有机会除掉你,或者是接近你。除掉你是因为你是太子殿下要的人,你死了,他必定会做出出格之举来,自乱了阵脚;接近你,是因为你是公孙氏的子嗣,安国侯手握重兵,在朝中德高望重,得到你,也就得到了那皇位的大半。公孙楚,你说我是不是很卑鄙?”
我想了想,摇着头,每个人都有得以某种东西的欲望,比如姨母,比如我自己。
姨母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替金沧月扫平承继大统的障碍,而我曾经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为了能在这深宫里活下去。
圣人都说,人不为已,天诛地灭。
“父皇说你心地过于纯良,果真是,”金澜宇似是松了口气般长叹了一声,“公孙楚,本王与你说这些,你就不害怕吗?”
我依旧摇着头。
或许在这以前,我害怕死亡,害怕失去,害怕被夺去心爱的东西,可是现在,我什么都不怕了,我是和死亡擦肩而过的人,我能怕什么。
“公孙楚,我发现,我应该去找回我的初衷,其实看着这两年发生在你身上的一切,我就已经想到了将来,将来倘若我真的还留在这宫里,这些曾经发生过的事情,也许还会一遍一遍地上演,我会失去更多的亲人,包括失去我自己。我问自己,值得吗?”
我还是摇头。
我不是说不值得,而是,我也不知道值不值得。
冬天就这么过去了,因为东边的战事,所有的节庆都取消了,一连两场的大雪,便将整个冬天悄无声息地遮掩了去。
大雪融化的时候,春天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