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义投却将八字胡往下一撇:“使不得,使不得呀!我的吕大小姐,还请小姐替老夫指一条明路!”
吕金枝侧头望着身前让出的一条路,抬眉,难道这还不是明路?她清一清嗓子,吩咐地上的下人:“你们都下去吧。小文子,给朱大人上茶。”
“奴才遵命。”
待瑟瑟发抖的下人们尽数散去,吕金枝方领着御史大人往正厅里走:“既是陛下让朱大人来查案,朱大人依照陛下的意思办了就是,巴巴地跑来找我,却是为何?”
朱义投苦着张脸:“小姐有所不知,今日李尚书递奏疏时,皇后娘娘也在。你也知道,陛下当太子时,皇后娘娘本是名正言顺的太子妃,奈何陛下登基,却将太子殿下的生母扶上了后位,如今先皇后虽仙逝已久,但皇后娘娘对太子殿下是恨之入骨,岂能容我按照陛下的意思草草了事?”
吕金枝缓缓点头。
朱义投再道:“再则,此事本是因小姐而起,如今又扯出这么大一档子事,首辅大人难免怪罪,老夫特找小姐商议,就是想请小姐帮着拿个主意,这证物到底是搜还是不搜?”
吕金枝听明白了。
乐丰老狐狸叫他来搜查太子府,就是叫他来走个过场,而端敬皇后让他过来,意思是一定要搜出点什么。这朱义投老奸巨猾,哪边都不敢得罪,只好来找她。若是将来得罪了哪边,也有她爹帮着说说话。
既然此事有端敬皇后坐镇,那搜自然是要搜。但若是搜不出什么,皇后一党不仅不会善罢甘休,还会将此事迁怒到都御史的头上。为免再让端敬皇后拿住万寿菊一事不放,那只能让他们小小地得逞一下了。
吕金枝谄笑道:“金枝知道,御史大人有御史大人的难处,当初若不是金枝不知天高地厚地扯出什么万寿菊,也就没有今天这档子事了。既是皇后娘娘想要一个说法,那咱们就给她一个说法嘛。”她指指朱义投手中的账本,“您就照着账本中所载的东西拿上几件,折中一下,既不让太子难堪,又在皇后面前交得了差,岂不是万事大吉?”
朱义投立时笑开了眼:“小姐聪慧过人,聪慧过人啊!”他微微凑过去,“那首辅大人那里……”
吕金枝会心一笑:“朱大人放心,金枝自会跟家父招呼一声,不会牵连大人的。”
朱义投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有小姐这句话,老夫就放心了。那……”他在大堂环视一圈,“老夫就到处看看?”
吕金枝自觉让开一条道:“朱大人,请。”
朱义投回宫之时,太子和李尚书已退到外殿等候。
宫人给二人看了茶水,免得他们在内殿对着帝后大眼瞪小眼。
李尚书眼巴巴地望着殿门,考虑到朱义投是吕严的人,对搜查的结果甚为忧心。温良景却闲闲地喝着茶,面上云淡风轻,落杯时还与望眼欲穿的李尚书聊上一嘴。
李尚书虽背地里跟皇后狼狈为奸,但明面上还是有说有笑:“太子殿下,此事并非老臣有意要跟殿下作对,只是身为臣子,老臣有义务提醒殿下的过失,监督殿下的言行,还请殿下不要怪罪。”
温良景笑了笑:“尚书大人言重了,若大人只是在行臣子的本分,孤自当好生配合。只是此案蹊跷,也不免尚书大人被有心人利用之嫌。”
李尚书微笑搓手:“不会不会,此案既牵扯到殿下,老臣自当是查实之后才敢上报,岂会容他人钻了空子?”
“哦?”温良景拨弄着手上的茶盖,语调散漫,“依卷宗所载,万寿菊是个知恩图报之人,既送礼感谢我的提拔之恩,按理说,也理应送点东西孝敬孝敬李尚书。尚书大人身为他的上属,难道就没收点儿拿点儿?”
李尚书收起笑容,端出副刚正不阿的姿态道:“殿下此言差矣。我等身为臣子,每月的俸禄都是朝中统一发放,官员任免之责又归吏部,他给我送礼,能落着什么好处?”
呵,自然是希望仕途畅通,办事无阻了。温良景将茶盖往茶碗上一放:“可孤怎么听说,万寿菊平日也没少去尚书大人的府上?”
李尚书答得自然:“我与万寿菊同属刑部,他来我府上,自然是为了公干。”
温良景笑出来,万寿菊的账册明明在他手里,上头可清清楚楚记载着李尚书吃拿卡要的每一笔。这个李尚书,两嘴一张,撇得倒是干净。
温良景凑近他道:“不瞒你说,方才尚书大人所递的账册多有纰漏,不巧我府上还有另外一份。不过,上头所记之事可与大人的那本不大一样。”
李尚书脸色一僵,傻了。当初也不是没有去万府搜过,只是空空如也,一无所获。如今递上来的这本虽是让万寿菊临时书写,但也足以以假乱真,万万没有想到,外头竟还有一本真的账册!
温良景调笑道:“你说这万寿菊准备两册账本,究竟是过分谨慎?还是有人以假乱真?”
这……李尚书尴尬地将视线落到自己手上。昨夜严刑峻法审了万寿菊一夜,本以为他已将和太子相关的案情全盘托出,没想到竟还留了一手。李尚书气愤地咬咬嘴,又想,万寿菊受了那么多刑都闭口不提账册一事,太子却在这个时候提出来,极有可能是想为自己脱罪。他强自镇定道:“不知殿下是何时得到的账册?”
温良景勾唇:“比尚书大人早一点,正是万寿菊案发的那天。”
李尚书再问:“那殿下所说的账册和老臣的账册有何出入?”
温良景笑意更深:“乐丰十三年二月,赠刑部尚书李程如意一柄;四月,送白银二百两;五月,帮李尚书伪造证词一份;七月……”
越听到后面,李尚书的脸色越显苍白,太子所说的账本果然是真!李尚书满心悔恨,昨夜就不该听叡王的话,匆匆拿万寿菊来大做文章。眼下太子毫发无损,反将自己给套了进去。他尴尬地朝太子一揖:“太子殿下不必再念了。”
温良景挑眉:“李尚书主管刑部,敢问伪造账本、诬陷储君,该当何罪?”
李尚书默了许久,再抬头时面如死灰,颤颤巍巍地站起来道:“老臣懂了,老臣这就去给陛下请罪……”
温良景慌忙将他按住,轻笑道:“欸,尚书大人还是不懂。”
李尚书傻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