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冲上来,又扇了我几个耳光。“鬼才对你有兴趣!”他啐了一口,说:“就在这儿,你搞来了一群机器条子,让我差点儿任务失败。然后,你又吐了我一身。本来他们打算就这样把你随便扔在哪个路口,等着那些政府的走狗来捡。可对我来说,这太便宜你了。当初那些傻条子万箭齐发、电光四射的景象实在是令人印象深刻。况且,这样更有利于我完成使命,而你会被国管局直接带走,那里肯定有个超大的服务基站和数据中心。所以我准备让那情景重演。光想想就激动。”说完,他将我扔到一边,准备走过去踢打长椅。
“我不会引爆它的!”我在后面大喊。
“那可由不得你。”他撇了下嘴,“鉴于你的不合作表现,我们把数字炸弹编码成触发式的了。只要条件符合,它便会‘砰’!”
畜生!我绝不会让他们得逞!原本那个丢了盖子的下水口仍保持原样,离我不足半米,这将是我唯一的逃跑机会,可身子乏得要命。所以,我得拖延时间,积攒力气。“那我就躲得远远的,让一切条件都不符合。”我说。
他大笑起来。“我敢打赌,你连一天也挺不了。我们试验过,那个被隔离的家伙,没坚持两天就疯了。现代的人没了附脑和网络根本就活不了。再说,你也跑不掉。对那些掌权者来说,信息假说理论可比我们更有威胁。我们更像神经病,而你们则会动摇他们的根基。不然,我们老板为何要亲自降临来接见你这种矮子。对了,你还不知道吧,你现在可是甲级通缉犯。在所有的网络界面里,你的照片都被全天候滚动播出。只要发现你,就可以直接报警。更何况,我们还为你打了麻药。不过别担心,我不会让你等到药效结束的。”
随后,他猛地踹响警报。那些圆咕隆咚的条子便瞬间呼啸而至,让人不禁怀疑它们是不是一早就埋伏在左右了。而我此时仍像一坨烂泥,软塌塌的,只能看着它们在头顶四处盘旋。但很快我便发现,这群机器呆子竟然看不见我们,只是像一群苍蝇似的围着椅子乱转。
可轴子崩坏不这么想。他变得怒不可遏,再次上来甩了我几个巴掌。“你赶紧给我把附脑打开!”他攥住我的衣领,开始奋力摇晃。
我想要大喊,可脖子却快要断了。他一定是想把我掐死。
不过很快,这种野蛮的行径便被我制止了。所有的警察都围上来,到处是扫描的射线,像是以我俩为圆心泛起涟漪的绿海。偶尔有粼光闪烁,则是外翻的枪管。我们都小瞧了这些机器条子,它们怎可能没有其他手段?而且轴子崩坏这般大吵大闹,对我拳脚相加,若不被发现才是怪事。
他就一直保持着拎着我的姿势,好像时间静止了似的。直到条子们用外放的喇叭大喊:“无法核实身份!无法核实身份!确定为非法入境!第一次警告!请离开!否则将采取强制措施!”那声音就像猫挠着玻璃。
什么意思?我俩对看了一眼,发现对方都不明所以。
“第二次警告!请离开!”
“滚!”轴子崩坏显示出恐怖分子应有的风范,向最近的条子挥出老拳。
接着,万箭齐发、电光四射。
或许是已被电习惯了,我这次竟没晕过去。但从轴子崩坏手里脱落时,我正落进那没了井盖的下水道里,瞬间便被臭水冲出去老远,直到被一个角落卡住,才在惊恐和疲惫反复折磨下,昏睡过去。
我是被饿醒的。
我的身体已恢复知觉,左腿却疼得厉害,应该是下落时摔断了。我第一时间想要求助附脑,但马上又把这欲望掐灭了。天杀的虚无主义!鬼知道他们往我的附脑里传了什么东西。但不管怎么说,我绝不想成为他们的帮凶。可这也不代表就是向国管局那群伪善者妥协,而是为了我被侵犯的自由。
没错,为了自由!我忍痛撑身站起,扶着湿漉漉的墙壁向前挪蹭,然而,每一步都像踩在钉子上。这里是遗忘之境,连光和声音也不愿常驻,除了偶尔经过的老鼠和汇入的脏水外,就只是我沉重的呼吸声。好在鼻子已被熏得麻木,闻不出气味,但这也让饥饿感更加浓烈。
不能使用附脑的弊端越来越凸显。无法查看时间,更不知道走了多远,十米?二十米?莫名的烦躁感在心底滋生。调不出导航,我只能在这昏暗的迷宫里独自摸索。额头的汗水像初春融化的冰凌,它们连成线,流过我的耳朵和脖颈。可嘴巴里却干要命,舌头就像砂纸,努力地想在四壁上打磨下口水。早已空无一物的胃更是起义得厉害,与所有肠子闹在一起。然而,最要命的还是我的左腿,每一走步都像有亿万根针在里面做布朗运动。我只能咬牙坚持,发出野兽般的低吼。妈的!妈的!如果我能上网,至少还可以找些急救的手段,也不至于如何遭罪。
我挥动起双臂,想把所有的愤怒和躁动都宣泄出去,就好像面前正站着个惹人生厌的敌人,却不想将自己带得摔倒。我疯了似的哀叫。骨折处的剧痛让人难以忍受,但更多却来自内心深处。我就像是个捧着碗毒水的将要渴死的人,被理智和欲望反复煎熬。
但最终我准备投降。或许那群疯子只是在危言耸听。就算真有炸弹的话,如果足够快,应该也不会出太大的问题。我必须得上网,这才是生命的意义!
可唤醒的时间却仿佛被无限地拉长,心脏猛烈地跳动像是要穿胸而出,眼珠也涨得要炸开一般。然而在关键的一刹那,我却像掉进了一片无风的大海,入眼的只有死机的蓝色。附脑竟没有重启!无论我做什么,它都毫无反应。
接着,仿佛有核弹在体内爆发……
等我再次找回身体时,嗓子已沙哑得说不出话,一脸的黏液,分不出口水、鼻涕还是眼泪,双手血肉模糊不断地抽搐。四周的墙壁上尽是我歇斯底里后留下的痕迹。我就这样毫无生气地趴着,任凭脏水从身上冲过。
……
我感觉自己快要死了!
用不了几天尸体就会被老鼠分食掉。或许等不了那么久,我已能感觉到自己正被它们拖拽着前行。
我努力地抬起头,却瞧见正被一个裹着破布的小个子拉扯着。他有些吃力。“你是谁?”我抓住他的手腕问。可他显然被吓坏了,猛然甩开手腕,高嚷着转身就跑。
“等等!”我伸出手,却什么也抓住。他的语言很生僻,但我绝对熟悉,可乱哄哄的脑袋实在是无法回忆。想要跟上他,却连匍匐的力气都没有,只能听着脚步声在幽深地尽头消失,仿佛之前的都是幻觉。
绝望瞬间攥紧我的心脏,续而溶入血液,渗进骨髓。整个人就好像被遗弃在黑洞的视界之内,除了永恒的沉默,便是死亡。
我将最后一丝力气用作大喊,然后闭上眼,等待死亡。
我还活着!
身子被固定在治疗舱里。左腿和双手都裹着层不断蠕动的凝胶,痒得厉害。但我却不想动,舱里的气体总让人懒散。透过弧窗能看见对面坐着个胖子,身上的衣服被他挤得鼓鼓囊囊的,正翻着白眼魂游物外。涎水已淌到肚子上,阴湿了一大块。从他猥琐的表情看,一定没在网络上干什么好事。他笑得越来越灿烂,却忽然打了个哆嗦,转醒过来,正撞上我的目光。
我原本还想问问他这到底是哪儿,毕竟记忆只停留在那阴暗的下水道里。是那个怪人救了我?还是这仅是场白日梦?我又试了试附脑,仍在死机。而那一片死寂的蓝色里有的只是空虚,让人恶心得想吐。尽管治疗舱马上就调整了光线和空气比例,但反胃的感觉有增无减,甚至混杂着一丝躁动。我得出去!里面的空气已变得越来越浑浊炙热,令人无法呼吸。
这时,门再次打开,走进来一男一女,最后跟着的是刚才那个胖子。“让我出去!”我使劲拍打起弧窗,冲他们大喊。
可男人仅扫了我一眼,又看了看治疗舱两侧的监视屏—那里显示着我身体的实时状态,扭头对女人说:“你可没说他是个瘾君子。”
“从之前的病例和他的药品记录,以及存款、消费的资金走向上也没分析出这样的结果。”女人一脸的严肃。那感觉熟悉极了,我肯定在哪儿见过她。
男人咂了砸嘴。“看来我们的大作家,在虚无主义那里受到的款待过于热情呵。”边说,他边在监视屏上点了几下。
随后,明显感觉大腿内侧被狠扎了一针。可还没等我叫出声,一种沉甸甸的满足感便油然而生,瞬间溢满全身,将之前泛起的不适统统冲得干净。我意识到这有点不对劲,似乎从跌入下水道开始,精神就变得不太正常了。
“我想,现在你应该可以和我们正常交流了。”男人笑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