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敢奢谈人性。”祭司发出刺耳的笑声,仿佛用指甲刮蹭着铁板。“我不明白,神怎么会让你们这些冲动易怒的、肮脏的性别活下来?若是我,就将你们全部净化!净化!别以为到了这里就沾沾自喜,觉得能赢得了我!我要将你们困在这里,让你们渴死、饿死,耗尽氧气。当你们连自杀的力气都没有时,我便像拖死老鼠那样把你们拉出来,然后一个一个吊死在树上。尤其是你!天杀的叛徒!”
随着祭司的咒骂,铁屋子轰然作响,在猛地抖动了一下后,便停了下来。那原本明亮的白光也变成闪烁的暗红色,像往日里天空的色彩。呼吸越来越困难,我浑身都已被汗水浸透。但感受到的却只是异常的寒冷,鼻尖上仿佛挂满了冰霜。
我跪在地上,向神灵祈祷。头儿则转过身,耸着肩说:“地上的女人太疯狂了,远不如我们洞里的温柔。”而后,她抽出火枪,向一个吸附在屋顶角落里的球形物猛烈射击。
我听见祭司发出一声惨叫。难道被击碎的那个东西是她在这里的分身?我不敢相信,连罪民都能躲开的火枪能击败神赐下的力量。
可堕落的精灵却没注意到我的诧异,而是仰起头在天花板上敲敲打打,然后奋力跳起,将天棚撞得粉碎,还扯下一大捆闪着火花的绳子。这让铁屋子晃动不止。我跌坐在地上,不敢动弹。很快,她整个上身便钻进屋顶,接着又是一阵猛烈的敲打和几声枪响。这让铁屋子摇晃得更加剧烈。她“嘭”的一声落下来,抖着身上的土说:“起来!我们得爬上去。我还不想被吊死。”
就像没搞懂她和祭司之间的那些暗语交锋一样,我也不清楚她要我爬向哪里。直到被她推攘着举了上去,才发现铁屋子竟然在一口暗井下面,被几根粗大的金属绳子吊着。
“你还觉得这是神迹?”她问道。
我心里有点乱。这看上去的确不像神的杰作,因为她应该会很轻松地让屋子浮起来,而不是借助这些绳索。可除了她,谁还能拉动如此沉重的机关?我不敢展开联想,只当作这是渎神者引人堕落的**。四周的墙壁上紧贴着无数绳索,不时有火花从里面迸出,或许这才是神力的所在。但我不想回答渎神者的问题,只是紧跟着她,顺着镶嵌在井壁上的梯子向上爬。
忽然,她停了下来,手脚并用,攀向旁边。因为光线昏暗,我定睛看了好半天,才发现那是一扇暗门。而她已将门拉开了一道细缝,正使劲向两边推。门发出巨大的摩擦声,似乎引起了外面人的注意。伴随着一声尖叫,一个东西快速从不断扩大的门缝中飞出,被她俯身闪过,砸在对面的墙上,摔得粉碎。同时,头儿则像支被射出的箭,飞快地冲了出去,随之而来的是尖锐的叫嚷、激烈的打斗和不绝于耳的枪声。
是祭司!我叼住弯刀,两手并用,以最快的速度攀向门口。我得在这堕落精灵被祭司击败前逃离,或是帮她。我能听到心脏有力的跳动,头脑被泵得火热。或许为了孩子,我该放手一搏。
但当我挤出门的时候,却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这是一处宽敞的房间,明亮得如同下面的大厅。四壁都被厚厚的秘银包裹着,就连天花板和地面也不例外。一个一人多高的巨大秘银块立在中间,几张床和几张桌子歪倒在四周。祭司坐靠在一张满是按钮的桌子下面,被头儿用火枪指着,不断地喘着粗气。鲜血从她紧捂在肚子上的指缝间渗出。房间里就像被飓风席卷过一般,到处是散落的玻璃碎片,还有一些插立在满是划痕的秘银墙壁上。一股刺鼻的味道在房间里漫延,我忍不住咳嗽起来。
祭司闻声转过头,恶狠狠地瞪着我。“叛徒!罪人!”她向我啐了口吐沫,说:“别以为成了渎神者就能躲避神的惩罚。她将让你永世被折磨,哪怕死亡也不能让它结束!还有你,自甘堕落的精灵!”
“别和我说那些神神鬼鬼的话,我可不是自小就被你们阉割的精灵。”头儿说。然后她也看向我,“我们成功了!看看这里,这些铅足够我们在下面舒舒服服地活好几辈子。别管那些乱七八糟的事了,跟我走吧。在下面,你才能体会到什么是幸福。”
“不许打我们传承的主意!”祭司高声叫起来,这却让伤口涌出更多的血。她只能转为低吟,不断地咒骂我们。
“我知道,我知道,”头儿笑着拍了拍那硕大的秘银块,说:“这铅制的大冰箱里都是你们强取豪夺来的种子,是从我们这些贪婪暴虐的罪人体内榨出的亿万个**。还真是可笑哈!你们的神竟给出如此矛盾的神谕。要不要男人,这还真是个问题。”
“别拿你那半吊子的生物技术装神弄鬼。”头儿摆着手说,“不过你倒是提醒我了,在这儿应该能找得到被你们这群女权主义者独占了的科技,可以让下一代的矮人重回大地。可怜的祭司,看来你的大地之神已经抛弃你了。”
“妄想!”祭司大声嚎叫。她猛然吐出一口浓痰,直飞向渎神者。在对方偏头躲闪之际,她抡圆了拳头,狠狠地砸在身后的按钮上。瞬间,红光大作,刺耳的嗡鸣声猛烈地敲击着我的耳朵。那声音似乎能将整个部落震醒。
“该死!”头儿愣了好一阵,才飞冲上去,一脚将祭司踢开,使劲地拍打起满是按钮的桌面。可嗡鸣声却越来越大,越来越急促。祭司倒在地上疯狂地大笑,鲜血从她咧开的嘴里喷出。她吼道:“我就是把它炸成灰,也不会留给你们罪人!别自以为是了,男人!若不是我没来得及打开防御,你们在庙前就会被轰成渣子。”
看着近乎疯狂的祭司,我诧异于自己竟能如此镇静。一种前所未有的兴奋从心底涌起,好像上涨的潮水般不断地冲刷着身体。它从祭司散乱的发辫间渗出,随着鲜血四处流淌,经过细碎的玻璃和斑驳的划痕后被不断放大,直到与红光融为一体,将我淹没。这是一种快感,让我恨不得舞动四肢,痛快地宣泄。我快步向祭司,一把便将她拎起。没想到她竟会如此脆弱,甚至还比不过初生的老鼠,似乎稍一用力便能被捏得粉碎。她惊恐的眼神和无力的挣扎让人不得不怀疑她之前所拥有的神力。
“我不想伤害你。”我说。但这话对着祭司说出来,总觉得怪怪的,似乎犯下了极大的罪孽。强忍着不适感和剧烈的心跳,我尽可能地让声音清晰。“我只想要个孩子。”
或许我的要求过于简单,祭司不再反抗,身子也软了下来,那张溅满鲜血的脸在红光的映衬下显得十分怪异。她开始哭泣,续而又呵呵地傻笑。“这不可能。”她沉默了很久才说,“你还听不明白吗?白痴!你只是个被阉割的男人,永远也不可能生出孩子!这世上只有女人,纯洁的女人,才能抚育生命!”
借口!她宁愿附和渎神者,也不愿将生命赐予罪民。这还算祭司?我攥着她的手越来越用力,这让她禁不住哀号起来。我用另一只手抽出弯刀,抵在她脖子上。“别敷衍我!”我几乎吼破了喉咙。
可她却在冷笑。“你没资格让我对你撒谎,罪民!你和他一样,都是业力缠身的男人,根本就生不了孩子。这是天生的,神都改变不了!”
回头看了眼正在房间中乱翻的头儿,我无法相信自己和这堕落精灵是一样的。然而,我们都有着比祭司更高大的身材和更粗犷的面容,却缺少丰满的**和臀部。可这只是不洁的标志。我不知道该相信谁。我想大声的质问,但撕裂的嗓子只让我发出低沉的吼声。
她最后的嘶喊仿佛将我的心整个洞穿。世界瞬间便离我远去,并卷走了所有的希望。再没有颜色和声音,留下的只是寒冷和满身的荆棘。我呼唤神灵,却只得到祭司的狂笑。这让我愤怒!我发疯似的挥动起弯刀,妄图砍断束缚在身的荆棘,可怎么也砍不尽。从断口处喷出的汁液将我淋透,并且变得越来越黏稠,让人使不上力气。我只能奋力叫喊。直到被大地的晃动惊醒,我才发现而祭司早已变得血肉模糊,萎缩成一团。弯刀和身体都已被染得鲜红,而血从辫梢、手指、刀尖以及任何垂着的地方流下,在脚底汇集。
我觉得整个世界都颠倒了,巨大的力量将神庙连同神一起拉倒。我惶恐地后退,却找不到可以依靠的地方。嘴里黏糊糊的,干涩得要命。我使劲咽下口水,却引得胃里好一阵恶心。
我就像跪在风暴中心,周遭的一切都被吹得四处旋转,连大地也被刮得震动起来,不时还有巨大的爆炸声响起。大块大块的秘银被风卷落,砸在我身上,引得无数石块、粉尘从裂开的缝隙间碾落。可我却不想再动弹,因为这一切都已与我无关。我不再有纯洁的孩子,传说都化为谎言,希望已随神一同破灭。
“快走!这疯子想拉上整个部落陪葬。”忽然,有人将我拉扯起来。
巨大的石块从耳边擦过,到处是黑烟和哀号。我被牵引着,只是机械地奔跑。所有的感觉都已殆亡,仿佛整个灵魂被这漫天的烟尘抹去,只留下灰蒙蒙的一片。时间也改变了原本的含义。当我从内心的死水中露出头时,才发现到处是蔓长的野草,无数破败的房屋倒塌了。这里是废城,旧世界的遗迹。老老小小的罪民们在这里捡拾被掩埋在下面的金属,并收集秘银。
“真是凶险啊。可惜了那么多的铅,不过我们还有机会把它们捡出来。”一个声音在耳边响起,听起来像隔着层厚厚的水。是头儿。她站在我面前,见亮的天色让她整个人看起来红彤彤的。
“她也算聪明。不然,今天别的女人就会质疑起她作为祭司的权威。”她蹲下来,说:“打起精神来,我的兄弟!再过两个街区,就能看到地铁口了。在那下面,我们还得走很长的路。那毕竟只是一段刚刚被挖通的隧道,谁知道里面都有什么危险。当然,还得注意别的联盟的人……”
堕落精灵似乎还想说什么,但我却不愿再听她的蛊惑。下面的世界恐怕也和神一样,都只是虚假的美好,不然她们又何必费尽心思跑到地上来。
于是,我转身奔向森林。当我攀上第一棵大树时,她还立在那,只不过看起来小了许多。此时,天空已大亮,远处的世界都被漆成红色,只有地上还流淌着融化后的黑水。我向着初生光亮的方向飞跃,任凭汗水从身上滴落。我不想停下来,因为身后只有黑暗和绝望。
忽然,一丝希望从心底燃起。有一个声音告诉我,应去寻找旧世界的科技。她既能让脆弱的祭司变得强大,就一定有能让我孕育出生命的方法。或许她才是真正的神灵。没错!祭司只是盗用了她的名义。她就是神!我心中一下子充满了喜悦。我向神祈祷,愿她赐予我圣洁的孩子。我催促自己加快脚步。
我一定要找到她!
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