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平记得以前她喜欢跟阿娘睡,是在很小的时候。那时还不懂事,不愿意自己一个人睡在清辉殿,深更半夜睡不着就跑过来。
阿爹总是脸色阴沉沉瞪着她,最后又很无奈地自己离开,把位置留给她。
后来长大了,就不缠着阿娘了。
此时躺在阿娘怀里,还是记忆中那抹熟悉的幽香,仿佛间清平觉得自己又回到了幼年。
皇后也在看着跟前的女儿,这几年她躺在冰棺里,模样没什么变化。醒来不过半月,却瘦了一大圈。
想到女儿在北陆的几年,皇后就格外心疼。
北陆女子地位低贱,清平又没了公主的身份,无人宠着,不知道究竟怎么过来的。清平以前性子骄纵,被她和陛下宠着,顽皮又淘气,如今却看上去温婉了许多,还戒了酒。
作为一个母亲,皇后一点都不希望看到这样的改变。她希望自己的女儿永远都没有烦恼,可以肆无忌惮做自己喜欢的事,而不是如现在这般,眼底藏了无限的心事,却不开口。
皇后抚上她鬓前的碎发,喟叹一声:“当初徐正卿若不退婚,你这会儿想必已经成婚生子,这一生该是安安稳稳的。”
说到这个,清平眸色亮了几分:“元宵就是我的儿子,他可乖了,聪明又听话,还很贴心。阿娘你知道吗,她三岁会背诗,四岁就读完了《论语》,都是我教的。穆庭蔚还说等他满五岁就教他武艺,教他骑射。他那么聪明,长大了一定像他爹爹那样,驱蛮夷,定朝纲,稳社稷,是个了不起的人。”
清平说完这些,愣了一下,脸上笑意敛去,抿唇沉默下来。
皇后看着她,叹了口气:“以前跟徐正卿订婚之时,我瞧着你是满意他的,却也没时时刻刻念叨着。你对穆庭蔚,却很不同。”
“这几年母后也有关注过他这个人,平心而论,他年少成名,凭一己之力守四方安宁,护北陆百姓免遭涂炭,军功卓著,当为乱世枭雄。北陆有他这样的君王,是大晟百姓之幸。但穆庭蔚于我大越而言,是灾难。”
“母后。”清平轻唤一声,顿了顿问,“这中间会不会有什么误会呢?他可能,并没有想对大越怎么样。”
皇后沉默少顷,侧目看着她:“知道方才母后看得信函里,说的是什么吗?”
清平摇头,她隐约觉得信函上的内容跟穆庭蔚有关,可刚刚母后不让她看。
皇后轻声道:“南诏派公主去大晟和亲,已经在路上了。穆庭蔚若娶了南诏公主,南诏气势更盛,我大越危矣。”
清平一颗心往下沉,好半晌才回过神来,茫然地开口:“不会的,这信函上的情报是假的,他不会娶南诏公主的。”
“这种事情,如果没有确凿的消息,他们敢递来宫中吗?”
“即便南诏公主去大晟和亲,不代表就是嫁给穆庭蔚的呀。”
“那她嫁给谁?元宵才多大?穆庭蔚还有旁的兄弟可以迎娶南诏公主吗?”
清平沉默了。
第77章
清平夜里很晚才睡,次日醒来时已经天光大亮,皇后早不知去向。
她坐起来醒了醒神,隐约听见外殿的说话声,是父皇和母后在商议什么,离得太远,她没听清楚,但隐约听到了穆庭蔚的名字。
她一下子彻底醒了,蹑手蹑脚从凤榻上下来,趴在内殿的门口倾耳听着。
外面皇后忧心忡忡的:“终究还是到了和亲这一步。”
越皇叹息:“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如今南诏用和亲来借大晟之势,我们如果坐以待毙,将来南诏带兵攻过来,我们毫无还手之力啊。咱们刚经过一场内战,哪里还禁得起硝烟,百姓们需要安定,我们自己也需要休养生息。”
皇后拧着眉:“但是咱们送公主去大晟,能有用吗?万一穆庭蔚不接受和亲怎么办?”
越皇道:“总要试一试。穆庭蔚能接受南诏的示好,未必不能接受我们的,大不了咱们年年进贡就是了,总要先争取几年的时间来增强国力。”
“那,”皇后看了眼内殿的方向,“让谁去和亲。”
内殿的清平呼吸快了几分,攥紧了衣袖,莫名紧张。
却听越皇道:“离王自动请旨,让长洛郡主去。”
里面的清平神色微变。
外面皇后摇头:“长洛二十二了,年岁上只怕大了些。”
越皇道:“咱们大越皇室中人不比北陆,三妻四妾儿女成群。清平的堂姊妹当中,长洛是唯一没有嫁人的,而且也没有面首,已经是最适宜去和亲的了。穆庭蔚三十岁,长洛比他小了八岁呢,何况众姊妹当中,长洛姿色仅逊于清平,也是难得的出挑,穆庭蔚未必就瞧不上。若不然,真让清平和亲你舍得?”
皇后呷了口茶水,语气淡淡:“还躲着做什么,出来吧。”
越皇没听明白,四下看了看,正要问皇后什么意思,清平打开内殿的门走出来,屈膝行礼:“父皇,母后。”
皇后看她一眼,语气有些无奈,柔声道:“去把鞋穿上再过来。”
清平这才发现自己赤着脚,忙应着回了内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