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的。”她回答。
我们在农场里吃了点面包喝了点牛奶,旁边父亲说着话,语气中带着一抹微弱的伤感和怀恋,显然是在想着即将搬离农场这件事。他是个纯粹的浪漫主义者,执着于在单调乏味的现实生活中寻找往昔的多彩回忆。他原本都已经开始适应悠闲满足的中年生活,可突然之间农场的事和孩子们的成长都在刺激着他。他阅读了很多关于土地问题的书,也读现代小说。到了后来,他产生了先进的激进思想,几乎成了一名社会主义者。时不时他写给报社的信还能见诸报端。他已经重新把握住了生活。
晚饭时,父亲热情洋溢地说到了加拿大。看着他神采奕奕的红润面庞,坐得笔直的魁梧身形和一往无前的劲头,你会对他心生敬意;而听到他审慎、睿智的发言,话中充满着年轻人才有的**与希望,你又会不由自主地喜欢上他。身为一名四十六岁的男人,他比乔治更为主动、热情,也远比自己的儿子更加快乐,更加充满希望。
艾米莉不同意跟他们一起走——她说,自己去加拿大能干什么呢。而且,她也不想让弟弟妹妹都“在农场上卖命,到头来生命中只剩几头牛。”
“怎么会呢,”父亲温和地开口:“茉莉可以学着挤牛奶;等我能够放手的时候大卫也正好可以接手了。开始可能会有点苦,不太容易,但是等我们克服过去,就会觉得那是我们度过的最美好的时光了——跟现在也没什么差别。”
“你呢,乔治?”拉蒂问。
“我不去。去干吗?到头来也只有漫长的人生等着我。就像这里的六月份,成天都是漫长的劳作,倒也还算快乐,工作完了能睡得很香——可也就是工作、睡觉、舒服了。半辈子都这么过来的,我要的不止这些。那么过跟现在有什么区别!我还不如当匹马呢,就像弗劳尔那样。”
父亲看着他,目光沉重,若有所思。
“现在好像什么都变了,”他很是伤感:“在我看来,你已经可以追求独立,过自己的人生了。你们可以随便怎么想都行,不必烦恼得食不下咽。我觉得我还可以继续这样生活下去。”
“我希望,自己可以在人生中获得更多。”乔治笑了,“不。你知道吗?”这时他转而直接对着拉蒂道:“你知道吗,我会变得很有钱,这样我才能活得随心所欲一点。我想体验那样的生活,什么都尝试一下——体验一下城里人的生活。我想知道自己的潜力有多大。我会富有起来的——或者说,至少我会好好努力一把。”
“说说看啊,你打算怎么做呢?”艾米莉道。
“首先我要结婚——接下来你会看到的。”
艾米莉大声冷笑:“那让我们拭目以待吧。”
“哎,你这样可不够明智。”父亲伤感地道,可之后他又笑着,用自信、诱哄的口吻对拉蒂道:“过个一两年他就离开这里去找我啦——你等着看好了。”
“我都希望自己现在可以一起去了。”我道。
“你想的话,”乔治道:“我可以跟你一起走。我可不要一个人去,变得像个脑满肠肥的傻蛋,跟家里的牛一样。”
他正说着,捷普突然狂吠起来。父亲马上起身去查看,乔治跟在后面。那头大个子的牛头梗特雷普咆哮着冲了出去,屋子都被它的吼声震得一通摇晃。只见白色的大狗闪电一般冲过院子,接着我们就听见鸡舍的梯子那里一阵丁零哐啷的响动,很快又从果园那边传来一声尖叫。
我们冲了过去,就见陡峭的路边有个小小的身影,脸朝下趴在地上,特雷普跨立在那身影上方,看着很是不解。
我抱起这小孩,发现居然是萨姆。他一感到我的手就拼命挣扎起来,可我还是把他拖到了屋里。他用力扭动踢打,不过到底还是安静下来。我把他放在壁炉前的地毯上给他检查了一下。他个子小得可怜,穿着一条改小了的成人长裤里——手艺很是粗糙——上身的衣服都碎成了布条状。
“你是不是被他抓到了?”父亲问:“他是在哪里抓到你的?”
可这孩子只是站在那儿一言不发,苍白的小嘴巴紧紧地抿着,眼睛茫然地瞪着。艾米莉在他面前跪下,凑近他的小脸,声音里毫不克制的抚慰让人不自觉地缩起身子。
“他伤到你了吗?告诉我们你哪里疼。”她伸出手想抱抱他,可他退开了。
“瞧这里,”拉蒂道:“是这儿,孩子在流血。去打点水来,艾米莉,还有绷带。来,萨姆,让我看看,我得给你包扎一下。过来。”
她抓住小男孩,把那身丑怪的衣服剥掉。特雷普认出他还是个小男孩之前在他大腿上抓开了一条口子,不过不严重,拉蒂很快就把伤口清洗干净,涂上了接骨木药膏。小家伙身上有好几处伤疤和瘀痕,很明显之前被狠狠打过。拉蒂帮他重新穿好衣服。整个过程中,萨姆像只被抓住的小野兔,忍受着众人的关照,却根本不看我们任何一个,也从未开过口,只是轻微地瑟缩着身子。等拉蒂把他扯破了的小衬衣穿回去,又给他整理好肥大的长裤,艾米莉走过去哄他,让他放松下来。她亲吻他,跟他说话,声音里满溢着柔情抚慰。简直好像要将他溺毙了。接着,她又尝试着给他吃面包,还想用调羹喂他喝牛奶,可他就是不肯张嘴,还把头扭到一边。
“别管他,就当他不存在。”拉蒂道,将孩子抱到烟囱边的座位上,把装着面包和牛奶的盆子就搁在他旁边。艾米莉从篮子里抱了两只小猫咪,一起放在他身边。
“不知道他能孵几个蛋出来。”父亲柔声笑道。
“嘘!”拉蒂问:“你想什么时候去加拿大,塞克斯顿先生?”
“明年春天——那之前不适合出门。”
“之后你就会结婚?”拉蒂又问乔治。
“之前,嗯,在那之前。”他回答。
“为什么——干吗这么着急?你打算什么时候结?”
“你呢,什么时候结婚?”他反问道。
“我不知道。”她不再多说。
“那我也不知道。”他拿了块乳酪,咬了一口。
“定在六月。”听出他若有所指,她醒过神来答道。
“是七月!”艾米莉道。
“父亲!”乔治举着那块乳酪道,明显很紧张:“你会建议我娶梅格吗?”
父亲吃了一惊,道:“怎么,你想过这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