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大伯虽然也是绿河村的,但却住在二里地外头的聚集地,那里的四五户人家都是有些家底的人户。
邵大伯早年征兵在外,后来做了个百夫长,落了点手上的残疾退下来后,就买了地在那头建了房,家里良田百亩都赁给佃户村民,生活比这里的大部分村民都殷实一些。
今日来穿的是夏布的裤子,细葛的长裳,眉眼端正,脸型偏方,面上不苟言笑,很是严肃。
因邵堂的事他最近来了好几回,今日忽然不打招呼就来了,邵家人都很诧异。
邵父赶紧请他进堂屋坐。
邵大伯一眼就看到跪在堂前的邵堂。
“这是怎么一回事?”
邵父没脸解释,杨桂花心疼小儿子,无视了邵父警告的眼神,赶紧道:“他大伯,你劝劝他爹吧!”将邵堂要钱去云州的事就都说了。
邵大伯皱眉:“这个尹老先生我也听说了,他让你跟着他去云州,这事的确是好,只不过除此之外就没别的了?有没有收你为弟子?”
周四娘在外头听得连连点头。
邵大伯不愧是做过百夫长的,一瞬间就抓到了重点,不像邵父邵母,一个只知道喊穷,一个呢只晓得骂街和哭。
邵堂跪地笔直,却迟疑地摇了摇头。
他想过说一些朱颜给他分析的话,但此刻说什么都好像是为了拿到那笔钱,更何况尹老先生的确并无说过任何许诺,他干脆摇头。
“这就是了。既然老先生没许诺什么,你花这么多钱跟着去了也是无用。”邵大伯点点头如是道。
邵父也听明白了,赶紧附和:“你大伯父说的对,四五十两不是小数目,顶咱们家几口人两三年的嚼用了快,之前就不说了,这次别说没有,就是有我也没法子给你,这跟打水漂有什么两样?”
邵堂暗暗咬牙,争辩道:“尹老先生是南州六省最负盛名的大儒,我就算是做不成他的弟子,如此跟着游学一趟也比在县学读死书几年强得多。大伯父,你是见过世面的人,比我爹娘懂得更多,你说,我要是不去是不是可惜?”
邵大伯当然也觉得可惜,若是平日来他肯定会站在邵堂一边,但他今日来就是为了给邵堂带来一个好消息,因而他趁着话题说下去。
“是可惜,但不值当,而且我这趟来就是给你说一件比这要紧的好事。”说完就是一笑,邵大伯自信这件事是比尹家游学更让所有人欢喜,“夏知府家的管事昨日夜里找上我,说看中你的才学,叹你今年没中,所以让我送你去淳州州学读书,等三年后考中举人,再跟着夏衙内一道去京中参加会试,你说这是不是天大的好事?我晓得你知道肯定高兴,你爹娘也高兴,所以吃完早饭就赶过来和你说这件事。如此一来你也不用去什么云州了,直接去淳州,夏知府都为你安排好了。”
邵家人都愕然不已,这跟天上掉馅饼有什么区别?随后除了邵堂以外的人都欢喜起来,尤其是杨桂花,乐得只看见牙了:“他大伯父,这都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我骗你做甚。”
邵堂却难以置信道:“夏行宜他此前做的事我可是记得清清楚楚,他会有这么好心?”
昨日和朱颜一通分析,他已经明白了夏家的意图,心道原本没有尹家横插一脚,夏行宜还能稳坐着等自己去求他。
然而现在有了尹家在中间,夏行宜乃至夏知府都不敢轻易得罪尹老先生,因而转头对准了邵大伯,使他在中间对邵堂传话施压,让他去不成云州,只能选择夏家给的条件。
真是卑鄙啊。
邵堂长吸一口气,却怎么也散不去心头的重石和压抑。
心头却莫名苦笑,难得夏家这样处心积虑,若是再早两个月对他如此,那时候的他只会欣喜若狂,感恩戴德,又怎么会理性分析,看清楚夏家的嘴脸?肯定乐颠颠地跑去甘愿俯首称臣。
但是,那终归是假设,当下他已经选择了尹老先生,试问现在又怎么甘心回头去做夏行宜的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