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真万确!”邵堂擦了把泪,激动地无以复加。
“太好了,这下你能跟着尹先生读书,去不去县学也不重要,看那些仗势欺人的富家学子还怎么挖苦你!他们只有羡慕的份!”邵远很解气。
朱颜脸上也有淡淡的笑,不过很快又问:“尹先生只让你跟着去云州?没说其他的?”
察觉她话里有话,邵堂也收了欢喜,老实回答:“没说其他的。”
朱颜默了一下,看邵堂也神色凝重起来,不想打击他的兴头,就展颜笑道:“做人不能太贪心了,你如此不顾脸面的做法算是“逼着”尹老先生同意,这件事本就是我们理亏。好在他对你有些好感,只要你此行好好表现,他老人家看到你不同于旁人之处,到时候水到渠成不是更显得你自己有本事?如此旁人再不能胡说什么。”
邵堂听出她的意思,苦笑一声:“实话说,我也不知该如何表现,既怕过了又怕没有,这个度太难把握了。”
他担心的是对的,这就好比一个人想要拍上峰马屁一样,如何拍到对方心坎上又不能表现出来,是个很大的学问。
看菜都要凉了,邵远招呼先吃饭,边吃饭边说。
朱颜挟了一箸鱼吃,觉得那鱼肉嫩而不腥,甚至有股子淡淡的鲜甜,顿觉口舌生香,又挟一箸来吃。
邵远扒开一只螃蟹,是只母蟹,膏肥油厚,他说:“这卖螃蟹的老妪倒还真实诚!”
去了鳃和杂物,将蟹黄蟹肉刮在背壳中,放到朱颜碗里,无视邵堂投来的目光,只对媳妇言简意赅:“吃。”
朱颜抿着唇笑,不客气地吃了一口,觉得蟹肉在口舌里浓油润厚,只想继续下一口,但瞧见对面的邵堂举着箸不夹菜,心里叹了气,宽慰他:“今日你自己都脸踩在脚底下了,还怕什么?只要让老先生看到你有真材实料就行,大不了就是没被收为学生,可你凭着陪尹老先生出游这件事,也可以拿出去吹好几年了,所以不亏。”
话虽如此,邵堂还是满心希望能得到尹老先生的关照,成为他的关门弟子。
“不过颜娘,”邵远憋了一个深深的疑问,看叔嫂两人静下来才插话,“你怎么知道尹老先生会答应的?莫非你是算卦的?”
朱颜噗嗤一笑,摇摇头,“我会算什么卦呀,我就是猜的。当初邵堂去东街巷附近,怎么就偏偏遇到个同窗?被拉去林芳阁,又怎会忽然有个小厮带错了路?整个邝州这么多学子,为何夏衙内偏偏找上他?你们难道没想过吗?”
“想过什么?”邵远被她弄糊涂了,不是在说尹家的事吗,怎么忽然扯到夏衙内头上去了?
“你想啊,夏衙内的爹是从哪里升迁的?”
没等二人回答,朱颜就先一步道出答案,“夏知府在做知府前,是在邝州升元做县丞,又升迁至檀州做县令——说是升迁,实则檀州庙小,在此处做县令还不如留在邝州,就说现任何县令,听说是从京官调任外放到那儿的,这就跟贬官没区别了。”
朱颜并不给他们出声打岔的机会,马不停蹄分析道:“何县令为了能三年期满就迁走,不惜四处笼络,囫囵判案也要做业绩?更别提用白花花的银子去打点,要知道当初夏知府可是花了六年的时间也没升迁,但忽然有一日调令下来,去了淳州——”
邵堂脑子忽然转过弯来,接话道:“我偶然听夏行宜提过,他爹从前是京官严邡的门生,严邡之前是吏部尚书兼太子太师,后来夏知府能迁走也是得益于严太师入内阁升任次辅。然而严邡今年五十二岁,已经精力不济,应该不出三年就会请辞致仕,若是这期间夏知府能升任京官最好,若是不成……”
若是不成,那么严邡致仕后,夏知府就再也没任何进京的机会了。
毕竟一朝天子一朝臣,新帝要抬举自己手底下的臣子和新榜进士,就得让老家伙们腾位置,哪里还会让旧臣的门生钻营到自己脚下去。
既然老的不成,自己又暂时找不到其他门路,那么只有发展培养新人。
迷迷瞪瞪间,邵堂灵光一闪,下一刻猛然站起身,目瞪口呆地看着朱颜。
邵远被吓了一跳:“做什么呢,一惊一乍的!”
邵堂满脸通红,却是高兴欣喜的:“我明白了,夏行宜不是随意找上的我,而是经他爹夏知府授意,找一个合适的人选,将来能留在京里替他打探消息、做他的眼睛耳朵,最好是能帮他上下斡旋!”
“你是发高热了吧?”邵远伸手去探邵堂额间,另一只手又摸自己脑门,“没烧啊?”
“他说的没错。”朱颜点点头,肯定了邵堂的话。
“夏知府堂堂一个知府,会如此做?我怎么觉得不可思议呢?”邵远说什么都不信,夏知府这样大的官,招揽什么人才不到?只要他开口,多的是有人效劳。再说他看上邵堂什么了?会扯谎?胆子大?邵远无语。
邵堂一颗心被震地激荡,好不容易压制下来,却被邵远的眼神看得不自在,他嚷道,“二哥,有你这么贬低你弟弟的?”
朱颜拿起一只和菜饼,里头用的是野莴苣剁碎,加杂粮面粉和猪油鸡子,搅和均匀,再用油煎制而成,一口下去外脆里软,满嘴生香。
她吃得心里欢喜,就有心思一譬吃一譬调侃两兄弟,“邵堂能被夏衙内挑中,肯定是有他的好处,或许在我们看来的缺点,在别人眼里就是优点也说不好呢?”
比如脸皮够厚、心思够深,只要为了目的达到能放下一切读书人的脸面和自尊,而且只要他愿意,就能讨得人心,令人对他的印象极好。
朱颜没说这些,她晓得邵堂其实本质上是个心胸窄的人,别看现在和她有说有笑,这不过是建立在自己能帮他分析和出主意的份上,若是说了出来,二人某日利益相搏,只怕这些话立刻就能成为他报复的理由。
“两年来他通过林芳阁一事打压你的名声,又翻脸不认曾经的提拔许诺,还暗中阻拦了乡试,这一切的一切,我觉得其一,是为了拿捏你,其二是为了等你心灰意冷时雪中送炭,令你感恩戴德。这种种加在一起,等将来你去了汴京,就是夏家的好帮手。另外,乡试期间逛林芳阁、包场花魁的事是你的污点,若是你不听话,将来等你入仕,夏家便能拿此事对你恩威并施,若你不听从,便有足够的把握令你在南州六省名声尽失,甚至影响仕途……”朱颜慢慢地分析。
这些事对现在的邵堂来说也就是受人一点白眼,可若是将来中举中进士做了官,好点的说他是年少风流,要是有人看不惯,也能被宣扬成私德有损,其身不正。
邵堂被她的话夸的有些面红,他满面红光,得意地露出一点笑容,“只怕夏行宜还等着我上门去求他,却不知尹家已经先一步和我绑定了,让他后悔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