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玉米种子黄澄澄的,颗粒比黄豆还大,老农们初见时都不敢种,怕种坏了耽误收成。
朱由校便让京郊的皇庄先试种,划出两百亩地当示范田,还派了科学院的人盯着,记录下什么时候下种、行距多少、什么时候施肥。
如今示范田里的玉米已经冒出了绿芽,嫩茎顶着两片圆叶,在风里轻轻晃。
皇庄的农夫们天天去看,嘴里念叨着“这洋庄稼要是能长好,往后就多了条活路”。
如今已是小冰河期,冬天越来越冷,夏天越来越旱,若是按照正常情况,收成会大减,部分地方甚至可能会颗粒无收。
可今年不一样。
有了水井浇地,有了番薯、玉米这些耐活的庄稼,老农们心里有了底。
城外春耕热火朝天。
城内。
紫禁城。
东暖阁中。
大明皇帝朱由校也是不得闲。
此刻。
朱由校坐在铺着明黄锦缎的蟠龙椅上,身上穿的春常服是石青色的暗纹缎料,领口袖口绣着细密的云纹。
比起冬日厚重的貂裘,此刻的衣袍更显利落,衬得他身姿挺拔。
他的皮肤不是文弱君主的白皙,而是常年在内教场练骑射、习武艺练出的小麦色,肌理紧实,连手指握住奏折的力道,都透着几分习武之人的沉稳。
“这便是保定府清丈出来的田亩册子?”
朱由校的目光从手中的奏折上抬起,扫过下首站着的两人。
东暖阁的下首,两人并肩而立,却透着截然不同的气质。
左侧的洪承畴身着从四品官袍,腰束玉带,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脸上带着几分干练的锐气。
他本是万历四十七年的进士,去年不过是个闲职主事,因朱由校看重他懂农事、善统筹,破格提拔他专管屯田事宜。
不过两年便连升数级,如今已是清田司的总领官、北直隶赈灾钦差,加都察院右佥都御史衔,兼任北直隶清丈田亩钦差。
算得上是皇帝一手超格提拔的“近臣”。
右侧的朱承宗则显得格格不入。
他穿着成国公的蟒纹补服,料子是最上等的云锦,却依旧掩不住周身的沉郁。
作为前成国公朱纯臣的世子,他去年亲手揭发父亲谋反,虽得朱由校嘉奖,继承了爵位,却也落了个“弑父”的名头。
在勋贵圈子里,没人愿意与他往来,连家仆看他的眼神都带着怯意。
久而久之,他性子越发孤僻,眉宇间总凝着一层冷意。
此刻他垂着眼,站姿僵硬,像是不愿与人有半分交集。
旁人不知,只有他自己清楚,去年顺天府清丈田亩时,他曾因豪绅抗阻而怒杀数人,如今虽能勉强控制住戾气,却仍会在想起那些事时泛出的杀意。
听到朱由校的问话,洪承畴当即上前一步,躬身行礼,声音清晰有力:
“回陛下,保定府此番清丈,民田登记在册者共三万五千一百二十顷,官田,包括府学的学田、卫所的屯田及藩王闲置庄田共四百零八顷,合计三万五千五百二十九顷。”
他顿了顿,从袖中取出一份明细册,双手奉上。
“此次清丈前后耗时四个月,较原定计划提前一月,共清查出隐匿、未登记的田亩一万一千七百八十顷,皆是被豪绅与卫所军官勾结私占之物。”
朱由校接过明细册,看到“腰山王氏庄园”几个字,抬眼问道:
“这些隐匿的田亩,多是如何被私占的?”
“回陛下,以腰山王氏为例,其祖上曾是勋戚,如今的家主王显明借着与保定卫指挥佥事的姻亲关系,将周边两千多亩民田‘投充’到卫所屯田名下。
说是‘捐田助军’,实则仍由王氏收租,卫所则帮其隐匿税额。”
洪承畴的语气带着几分愤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