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雪愣了一愣。
他说这些话,自然是没安好心,说白了,就是想挑拨离间一下,叫门口那位知难而退,比试什么的,谁愿意啊?他这身份,又能比得过谁?
“大人说笑了,鹤雪微末之躯,如何敢与您相比较?大人还是莫要为难鹤雪了。”
说着,他垂下眼,鸦羽般的长睫将桃花眼底罩上一片哀然的暗影。
“若是大人当真不喜欢鹤雪,鹤雪走就是了。只是姐姐眼下有难,求到此处,鹤雪纵使人微言轻,也想为姐姐出一份力。待姐姐心愿了结,鹤雪自会离开,绝不打扰。还望大人成全。”
话落,他俯身朝屋外俯身一拜,声音真诚又幽怨,楚楚又可怜,叫人想拒绝也不忍心开口。
柳归雁看得目瞪口呆。
这话乍听是在为她着想,实则却是在强调,她来浮生阁,是来找小倌的。而她之所以要找小倌,就是因为对身边之人不满。至于这个身边之人……
瞥了眼屋外某人,她咽了咽喉咙,越发垂下脑袋,倘若地上有条缝,她怕是已经扒开钻进去。
梅三娘也绝望地闭上眼,心里一阵祈求,希望这位摄政王殿下待会儿发怒的时候,能看在魏王府的面子上,饶他们一命。
越西楼轻声一嗤,没有回应,只垂眸摩挲着白玉扳指上刚刚被他捏出来的裂缝,好整以暇地问:“柳姑娘也是这么想的?”
柳归雁一抖,直觉一股恶寒自背脊直冲天灵盖,倘若自己敢说是,只怕小命都要难保。
她忙看向鹤雪,嚅嗫出声:“要不你还是先……”
还没说完,鹤雪便抬起头,焦急抢白:“大人莫要为难姐姐,一切都是鹤雪的错。
“是鹤雪不识好歹,仗着自己三岁丧父,四岁丧母,被家中亲戚辗转变卖,受尽人情冷暖,还不容易在浮生阁落了脚,便想快些给自己寻个片瓦遮顶。
“大人出身尊贵,不懂那种吃不饱、穿不暖、过了今天没明天的生活。鹤雪也当真只是害怕了,今日在姐姐身上感受到家的滋味,便有些忘乎所以。若是让大人不高兴,便请大人责罚于鹤雪,莫要责怪姐姐。说到底,鹤雪也只是不希望再次被人抛弃罢了。”
柳归雁:“……”
拒绝的话语,就这么卡在嘴边,再说不出口。
越西楼久等不到她的回答,嘴角不由扯起一抹冷笑,“看来柳姑娘也是这般想的,是越某不识抬举,打扰姑娘的雅兴了。如此,便告辞了。”
说罢,便转身离去,半点不见犹豫。
柳归雁心中空了一下,连忙起身要追,鹤雪拽住衣袖,动弹不得。
梅三娘一把将鹤雪扯到自己身后,着急地挤眉弄眼,“都这时候了,你捣什么乱?”
鹤雪不服,昂着下巴理直气壮,“我当真是为了姐姐着想。姐姐来找我们,不就是不希望那个人帮她解蛊?若是让姐姐现在追出去,他定会误会,是姐姐改了心思,到时姐姐又该怎么办?”
梅三娘一噎,还真叫他问住。
鹤雪越发得意,甩开梅三娘的手,径直走到柳归雁面前,拦住她的去路。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若是姐姐不愿意接受他,那现在把人追回来,少不得还要再拒绝他一遍,他定然会更加生气。可若是不拒绝,姐姐就只能委屈自己,勉强与他解蛊。届时不痛快的,就成了姐姐自己。让他觉察出来,保不齐还是会生气,届时里外不是人的,依旧是姐姐。如此,姐姐还要继续追吗?”
柳归雁抿了抿唇,沉默下来。
鹤雪方才那番做法,她的确瞧不上,可这段话说得也的确在理。让她找越西楼解蛊,自然是不可能的,否则她何必绕这么一大圈,跑这浮生阁来?
可真要她因为这点事,就这么把人得罪了,她也没这打算。
到底是帮过她的救命恩人,她便是没打算和他牵扯太多,也不该和与他结怨。
正为难间,屋外传来两道拍掌声。
江少微戴着半张鎏金镶玉的狐狸面具,从门外进来,敲着折扇,似笑非笑地打量鹤雪,“想不到小小浮生阁,竟藏龙卧虎。鹤雪公子当真是好口才,埋没在这里,委实屈才了。”
鹤雪心中一凛,不知这人是谁,可总觉得他话里有话,不由蹙起眉,警觉地打量。
梅三娘却已收起所有人前不正经的模样,拉着他,匆匆跪下,“鹤雪刚进楼没两个月,许多规矩都还不懂,还望公子莫要责罚。明日我定带着他,亲自上门给摄……越公子赔礼。”
——浮生阁属于魏王府之事,乃是楼里最大的机密,只有梅三娘和几个信得过的花娘小倌知道。鹤雪资历轻,又是个嘴上没把门的,这些事,自是不会让他知道。
可京中虽人不知越西楼和魏王府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