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沉舟接了一句。
“靠天吃饭,总是不易。”
目光落在那片生机勃勃的绿色上。
语气平淡,却带著一种理解。
“可不是嘛!”
旁边一个抱著鸡笼的圆脸村妇插嘴道,声音洪亮。
“去年我们村东头老李家,麦子眼瞅著要灌浆了,一场雹子下来,全砸地里头!颗粒无收!一家人哭得哟。。。。。唉!”她嘆了口气,脸上满是同情。
“天灾躲不过,人祸更糟心。”
另一个瘦削些的村妇接口,带著愤愤不平。
“前年官府征粮,那粮官心黑手狠,大斗进小斗出。”
“辛辛苦苦一年,到头来落自己嘴里的还不够塞牙缝!”
她拍著大腿,声音激愤。
老农吧嗒了一口旱菸:“甭提那些糟心官儿!”
他挥了挥烟杆,仿佛要驱散晦气。
“咱庄户人,就图个安稳。”
“地是根,粮是本。”
“只要手脚勤快,老天爷饿不死瞎家雀儿。”
陆沉舟静静地听著,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他偶尔接一两句话,问的都是田里的事。
柳如是蜷缩在角落,她悄悄地把视线。
落到了旁边那个人的背影上。
他正听著老农唾沫横飞地说著,如何用草木灰对付地里的腻虫。那神情专注而平和,仿佛老农口中那草木灰的妙用。比秦淮城中任何一首精雕细琢的诗词,都更值得倾听。
他身上那股曾在观澜阁,力劈千钧的孤绝与疏离。
在这顛簸的牛车上,在这琐碎踏实的乡谈里,
竟奇异地消融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落地生根”般的平静。
她不再是秦淮河上那朵被精心供养、却无根无基的娇。
他也不再是那个需要以诗惊世、睥睨眾生的孤绝謫仙。
他们只是这顛簸牛车上的两个旅人。
阳光暖得让人心头髮烫。
柳如是下意识地抬起手,指尖感受著温度带来的踏实。
她悄悄地將身体向旁边挪动了一点点。
然后,她学著陆沉舟的样子,微微侧过头。
迎著扑面而来的暖风,眯起了眼睛。
心中的屈辱和恐惧,慢慢地消散。
只剩下一股虚脱的释然,和一种迟来的笨拙的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