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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清贫人家(第1页)

第三十八章清贫人家

小乔治·奥斯本大概是沿着骑士桥到富勒姆去了,那么我们就暂且在那个乡村停留片刻,问候一下留在那边的朋友吧。滑铁卢战役的风暴过后,艾米丽亚太太怎么样了?她生活得好吗?总是坐着街车在她家门前晃悠的多宾少校怎么样了?还有,博格里·沃拉的收税官有什么新消息吗?关于后者的情况,大致是这样的:

我们可敬的胖朋友约瑟夫·赛德利逃出布鲁塞尔不久后,就回到了印度。或许他的假期结束了,也或许他是害怕碰上那些见过他在滑铁卢大战之时逃命的人。不管是什么原因,拿破仑住到圣赫勒拿岛之后,他便返回了孟加拉工作。在圣赫勒拿岛,他见到了那位以前的皇帝。听他在船上聊天儿,你会以为这位文官跟那科西嘉人见过不止一次面,还在圣约翰山与这法国将帅交过手。关于那场著名的战役,他有成百上千个故事可以讲。他了解每个团的据点及伤亡人数。他不否认自己与那些胜仗有关,也不否认他一直跟军队在一起,为威灵顿公爵送过急件。他还描述了滑铁卢战役那天,公爵在任一时段做过的事和说过的话,无论公爵的情绪还是行为,他都能讲得头头是道,可见他一整天都陪在那位征服者身边,只不过作为平民,他的名字并未在那场战役的公共档案里提及。或许他说着说着真的相信了自己曾跟军队在一起,总之可以肯定的是,他在加尔各答当了一阵子名人,接下来他在孟加拉逗留期间,大家都称他为“滑铁卢的赛德利”。

乔斯为买那两匹倒霉的马而立的字据,都一声不吭地由他和他的代理人付清了。他从未提过那次交易,谁也不能确定那两匹马后来怎么样了,以及他是如何甩掉它们和他的比利时仆人伊斯多尔的。一八一五年的秋天,伊斯多尔在法国的瓦朗谢讷卖掉过一匹灰马,很像乔斯骑过的那一匹。

乔斯在伦敦的代理人每年都会照他的吩咐,给乔斯在富勒姆的父母汇去一百二十镑。这是两夫妻主要的生活来源。赛德利先生破产后做的投机生意并没有挽回这位落魄老绅士的财富。他尝试过当酒商、煤炭商、彩票代理商,诸如此类,每次做一门新生意,他都会给他的朋友寄送一圈宣传册,订购一块新的铜牌挂在门上,自信十足地宣称他的事业必将再度兴旺。但是命运再也没有垂爱于这位遭殃的虚弱老人。他的朋友们厌倦了从他那儿购买昂贵的煤炭和劣质酒,都一个个地离他远去。现在他早上拖着蹒跚的脚步走到市中心,世上也只有他妻子觉得他是在做生意。到了傍晚,他就慢吞吞地走回来。晚上他常到一家酒馆的小俱乐部去,在那里发表关于国家财政的见解。人们听他谈论巨款、贴水、折扣,罗斯柴尔德家族[1]和巴林兄弟[2]在做什么,觉得奇妙极了。俱乐部里有药剂师、殡葬人、木匠和建筑匠,还有偷偷溜进来的教区执事,以及我们的老相识克拉普先生,他们听见他谈及这么大一笔数目,都对他肃然起敬。“我以前也是个阔绰的人,先生们,”每一回,他准会对“借用一下这屋”的人们这么说,“我的儿子,先生们,现在是孟加拉辖区拉姆根齐的首席地方长官,每月有四千卢比的收入。我的女儿若是愿意,随时可以成为中校太太。明天我要是向我儿子,也就是首席地方长官支取两千镑,亚历山大就会马上在柜台上把现钱给我。但赛德利一家讲究自尊。”我亲爱的读者,你我有一天也许会落入这般境地,因为这不正是我们许多朋友的遭遇吗?我们也许会倒霉,我们的能量也许会消耗殆尽,我们在舞台上的位置也许会被更年轻、更优秀的演员所替代——我们的机会溜走了,人生就要变得一败涂地。到时候人们在街上看见您,就会避开您,走到马路对面去,或者更糟,伸出两根手指,以居高临下的姿态对您施以同情。这时候您会意识到,一旦您转过身,您的朋友就会议论:“可怜虫,都怪他自己当年轻率,浪费掉了多好的机会!”好吧,好吧,一辆私人马车和一年三千镑的收入算不上最高奖赏,失去它也不至于是世界末日。如果说江湖骗子发达兴旺与他们遭遇失败一样常见;如果说笨蛋会成功,无赖会发财,而反过来,他们与世上最能干和最诚实的人一样,登顶之时也许会跌入谷底——我说,兄弟们,那么名利场上的财富与享乐又有多了不起呢?很有可能……噢,我这是说哪儿去了?真是离题万里。

假如赛德利太太是个有魄力的人,丈夫破产之后,她完全可以找所大房子招人来住宿。落魄的赛德利可以承担起女房东丈夫这一角色,做一个女王夫君,当名义上的房东和总管,帮着切肉,管理家务,让妻子登上不起眼的权力宝座,自己甘当配角。我见过不少头脑聪明、教养良好的人,他们曾有着美好的前途和充沛的精力,在年轻时宴请乡绅,养过猎马,后来懂得乖乖地为家里满腹牢骚的老泼妇切羊腿,假装主人在沉闷的餐桌上张罗——不过我刚才说了,赛德利太太并没有魄力像《泰晤士报》的广告说的那样,“挑选几位居民加入欢乐的音乐大家庭”。命运把她困在了海滩上,她就满足于留在那里。诸位由此而知,这对老夫妻已再无翻身之日。

我并不觉得他们不幸福。只是比起兴旺时,他们没落时的自尊心也许要更强一些。女房东克拉普太太对赛德利太太的评价向来很高,后者总会下楼到底层或布置美观的厨房里陪她坐上几个小时。爱尔兰女佣贝蒂·弗拉纳根戴的帽子,系的缎带,她的鲁莽与懒散,她对厨房蜡烛、茶叶和糖的铺张浪费,诸如此类都令赛德利太太操心,却也因为有了事做觉得舒心,就像之前管着自家用人的时候那样。关于以前家里的桑波、车夫、马夫、听差和女管家及其手下的女佣们,这位好太太每天都要谈论不下百次。除了贝蒂·弗拉纳根,这一条街上所有包揽家务的女佣,她都要去指点。她了解每间屋子的租客要付或欠着多少房租。当鲁热蒙太太跟她身份可疑的家人走过,她就躲开;遇见药剂师的妻子佩斯勒太太坐在丈夫的单马轻便车上,她就昂起头。她买一便士赛德利先生爱吃的芜菁都要跟蔬果商聊上半天;她盯梢着牛奶工和面包店的小孩,以防他们有小动作;她一次次地光顾屠夫店,屠夫卖几百头牛都没有卖她一块羊腰肉麻烦。每逢周日,她都要清点藏在大肉下面的土豆数目。同一天她会穿上最好的衣裳去两次教堂,到了傍晚,她就读布莱尔的布道集。

也是到了周日,老赛德利会高高兴兴地带着小孙子乔治到附近公园或肯辛顿花园看那里的士兵,或者喂鸭子。平日他要“做生意”,到了这天才有空。小乔治喜欢穿红大衣的英国士兵,他听外祖父说过,他爸爸是位有名的战士。外祖父把他介绍给了不少中士和胸前佩戴滑铁卢奖章的军人,并骄傲地告诉他们,这孩子的父亲就是第×团的奥斯本上尉,在光荣的十八日英勇牺牲。他请过这些士官喝黑啤酒,不仅如此,祖孙二人最初几次外出时,他对小乔治宠爱万分,一个劲儿地给孩子吃苹果和姜饼,把孩子的身体都给吃坏了。艾米丽亚得知此事后,要求父亲以人格尊严担保,不给孩子买任何蛋糕、棒棒糖和小摊上的东西,否则不许他带孙子外出。

关于这个孩子,艾米丽亚和母亲之间不多交谈,某种嫉妒心理在当中作祟。小乔治刚出生没多久时,有一天傍晚,熟睡中的他突然哭了起来。坐在小客厅的艾米丽亚没注意到,老太太闻声,本能地跑到了楼上的育儿室,偷偷把达菲灵丹露喂给婴儿喝。不料这一举动被艾米丽亚发现了,这位凡俗间最温柔、最可爱的女子看见自己作为母亲的权威受到挑战,气得浑身颤抖。她原本苍白的脸颊涨得通红,就像她十二岁时那样。她把孩子从母亲怀里抢过来,抓过药瓶。老太太嘴巴大张,举着罪恶的茶匙,怒气冲冲地看着她。

艾米丽亚猛地把瓶子摔进壁炉。“我不会让我的孩子中毒的,妈妈。”艾米喊道,双手抱着孩子用力地摇晃,瞪着母亲,眼里闪出愤怒的光。

“中毒?艾米丽亚!”老女士说,“你这样跟我说话?”

“除了佩斯勒先生给他开的药,他谁的药也不吃。佩斯勒先生跟我说达菲灵丹露有毒。”

“很好,也就是说你把我当成杀人犯了,”赛德利太太应道,“你就是这么跟你母亲说话的。我遭遇不幸,人生跌入了低谷,我曾经有自己的马车,现在我用脚走路。但我从不知道自己是杀人犯,谢谢你告诉我这个消息。”

“妈妈,”可怜的姑娘眼泪都要下来了,“您别这么骂我。我——我不是有意——我的意思是,我并不是想说您对这宝贝孩子有什么恶意,只是——”

“噢,不,我亲爱的——你只不过说我是个杀人犯而已,我想我还是到老贝里街去坐牢比较好。不过你小的时候,我没有给你下过毒,相反,我让你接受了金钱可以买到的最好的教育,为你请的是最贵的老师。是的,我养育了五个孩子,埋葬过其中三个。你患喉头气管炎、长乳牙、得麻疹和百日咳的时候,我时刻照料着你;尽管费用高昂,我们还是请外国老师来培养你;又让你到密涅瓦的学校里念书。我小的时候,可从没享受过这些。但我感激我的父母,希望自己活得长一些,做个有用的人,而不是躲在卧室里顶着大小姐的美名消沉度日。你是我最爱的孩子,可你说我是个杀人犯。噢,奥斯本太太!希望你不要在自己怀里养出一条毒蛇来,这是我对你的祝愿。”

“妈妈,妈妈!”不知所措的姑娘嚷道。她怀里的孩子声嘶力竭地哭起来。“杀人犯,哼!跪下来祈求上帝洗净你那忘恩负义的邪恶心灵吧,艾米丽亚。希望上帝能像我一样原谅你。”说完,赛德利太太昂着头走出房间,嘴里再次嘟哝起“下毒”这个词来,结束了她那篇慈悲的祝词。

直至赛德利太太去世的那一天,她与女儿之间的裂痕也没有完全修复。那次争吵让老太太占据了制高点,她一次次发挥女人特有的智慧和毅力来利用它。比如,在那之后,她好几个星期几乎不跟艾米丽亚说一句话。她警告家里的用人不许去碰孩子,否则会冒犯奥斯本太太。她叫女儿看清楚给孩子调配的膳食里并没有下毒,别提心吊胆。邻居们问候孩子身体时,她故意让他们去问奥斯本太太。她从不冒昧打听孩子的近况,不愿去碰他,即便那是她的外孙,她自己的宝贝,因为她不擅长跟孩子相处,不小心会把他害死。每当佩斯勒先生来给孩子瞧病,她对他永远是一副挖苦、轻蔑的态度,那医生说,他有幸给西瑟尔伍德勋爵夫人看病,勋爵夫人都不会像还没付过医药费的赛德利太太那么爱摆架子。艾米也生出了嫉妒之心,毕竟,哪个母亲不嫉妒替自己带孩子,或者在孩子面前跟自己争宠的人?是的,谁要是照料她的孩子,她就会觉得不自在,她不允许克拉普太太或爱尔兰女佣看护他,为他穿衣,正如她不允许她们帮她清洗挂在她小**方那幅她丈夫的小画像。可怜的姑娘出嫁前睡的就是这张小床,现在她回来了,在**又度过了许多漫长、寂静、悲伤却又幸福的年月。

这个房间里装满了艾米丽亚的爱,还有她的宝贝。她在这里看着孩子成长,怀着从不懈怠的热情,悉心照料儿子,陪他度过一次次疾病的侵扰。原来的乔治仿佛融进了孩子体内,变成了更好的他,像是从天堂回来了一样。小男孩的音调、相貌和举动在各个方面都像极了父亲,遗孀抱着怀里的他,常常激动得发颤。小男孩总问,妈妈为什么要哭?她则直截了当地告诉他,因为他跟他父亲太像了。她经常跟他谈起他的父亲,对那天真又好奇的孩子讲述她对他的爱,以往即便对乔治本人,或者她青春时期的密友,她也不如现在倾诉得频繁。她从不对父母说这些,不敢对他们吐露心事。小乔治也许并不比他们更了解她的心思,但她还是毫无保留地把秘密透露给他,也只透露给他一个人。这个女人的喜悦在某种程度上等同于悲伤,或者至少可以说,这种喜悦太过纤弱,一表达便会化作泪水。她的情感过于脆弱,或过于怯懦,也许不该在一本书里呈现。总之,佩斯勒医生跟我说(他现在是个响当当的妇科医生,有一辆豪华的深绿色四轮马车,在曼彻斯特广场有一所房子,估计很快就会被封为爵士),即便是希律王[3]这样的暴君,看见她在孩子断奶时的凄凉样子,都会生出恻隐之心。佩斯勒医生许多年前就心软得不行,那时以及很长一段时间以后,他太太都对艾米丽亚深怀妒意。

也许医生的太太有充足的理由嫉妒她。艾米丽亚的小圈子里大部分女人都是这一类,看见男人对她赞赏有加,心里就气愤不已。几乎所有接近她的男人都爱她,尽管他们也说不出来为什么。她称不上有才华,口齿也不伶俐,不算太聪明,也不是特别漂亮。但无论她走到哪里,都会令他们心动、着迷,也无一例外地会唤起姐妹们的不屑和怀疑。我想,她最有魅力的地方在于她的脆弱,那是一种惹人喜爱的服从和温顺,仿佛在请求每个她遇到的男人给予怜悯和保护。我们之前看见过,在第×团,虽然她只跟乔治几位战友聊过天儿,但食堂里所有军人都仿佛随时准备好拔刀为她而战。在她狭小的租住房和富勒姆的小圈子里,她得到了大家的关注和喜爱。即便是曼戈太太本人——对了,曼戈太太是十字修士街上曼戈和普兰顿合资公司的大老板,在富勒姆松林道上拥有一处豪华住宅,到了夏季开早餐会,做客的常常是公爵和伯爵;平时她坐着马车在教区里转,身旁伺候的仆人穿的是精美的黄色制服,赶的是肯辛顿花园的皇家马厩都找不出来的栗色马——我是说,即便是曼戈太太本人,或者是她儿子的太太,玛丽·曼戈太太(她是卡瑟穆迪伯爵的女儿,甘于下嫁给一家公司的老板),也无法像那位温柔的年轻寡妇一样受到这般宠幸。当她经过附近商人的家,或者到他们店里买一两件小东西时,人们对待她始终如一的恭敬态度,是所有人可望而不可即的。

所以,不仅仅是医生佩斯勒先生,还有他年轻的助手林顿先生也公开宣称自己愿受奥斯本太太差遣,为其奔走效力。他是个风度翩翩的年轻人,平时为用人和小商贩看病,您每天都能看见他在诊所里读《泰晤士报》。比起他的上司,他更受赛德利太太的欢迎。但凡小乔治害了什么小病,他会一天上门两三趟看望这小男孩,根本不在意费用。他会从诊所抽屉里拿些止咳糖和罗望子果送给小乔治,又为他调制甘甜美味的药水,让那小孩觉得生病也是件乐事。乔治得麻疹时,在那关键而揪心的一周,他和他的上司佩斯勒在孩子床边守了两个通宵;看着他母亲惊恐的表情,您会以为麻疹在这世上是头一回出现。他们对其他病人也这样吗?当松林道的那家人,拉尔夫·普拉塔金涅特,以及格温多琳和吉娜薇·曼戈患上同样的小儿疾病,这两位医生也整夜陪着他们吗?女房东的女儿小玛丽·克拉普甚至被小乔治给传染了,他们也熬夜陪她吗?我不得不承认,没有。至少在她生病期间,他们睡得挺香,他们说她的病是小事儿,自己慢慢会好,开了一两剂药水,等她好转时,又加了些奎宁皮,从头到尾都无动于衷,走个形式就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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