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艾米感到欣慰的是,她在看到乔治那张字条之前就给现任丈夫写了信。“我一直都知道这事,”威廉说,“但我怎么能用它当作武器来打击那可怜家伙留给你的记忆呢?所以令我痛苦的是你知道——”
“别再提那天的事了。”艾米喊,见她满脸悔恨和羞愧,威廉赶紧把话题转到格洛薇娜和亲爱的佩吉·奥多德身上。他收到艾米丽亚让他回去的信时,正跟这两人坐在一起。“要是你不叫我回来,”他笑着说,“格洛薇娜现在姓什么可就不一定喽!”
如今她已是格洛薇娜·波司基——波司基太太了。她打定主意,非第×团的人不嫁,波司基先生的第一任妻子去世没多久,她就跟他结了婚。奥多德太太对该团也很有感情,她说要是米克有个三长两短,她无论如何也会回团里找个军官再嫁。不过奥多德少将身体很好,在奥多德镇过着富贵的生活,养了一群猎犬,除邻居霍格蒂城堡的霍格蒂之外,他是那个郡排头的大人物。他太太依然爱跳吉格舞,在爱尔兰总督府举行的最近一场舞会上,她坚持要跟掌马官比试比试。她和格洛薇娜都说多宾卑鄙地利用了后者的感情。不过波司基出现后,格洛薇娜释然了,而一条来自巴黎的漂亮头巾也平息了奥多德太太的怒火。
多宾中校结婚后马上就退役了,他在汉普郡租了一套漂亮的乡村住宅,离女王的克劳利镇不远。《改革法案》[6]通过后,皮特爵士和他的家人就一直住在乡下。准男爵失去了两个议员席位,想去上议院已是不可能的事。这一横祸对他的经济和精神造成了重大打击,他的身体每况愈下,他预言大英帝国不久将毁灭。
简夫人和多宾太太成了非常好的朋友。时常能见到有单匹小马拉的轻型车在克劳利庄园和常青山庄之间来往。常青山庄是中校向朋友庞多少校租的宅子,后者与家人在国外居住。简夫人是多宾太太女儿的教母,她也叫简,为她施洗的是詹姆斯·克劳利牧师,他继承了父亲的牧师圣职。乔治和罗登两个小伙儿关系非常亲密,两人在假期里一起射猎,进了剑桥大学的同一所学院,又因为都爱上了简夫人的女儿而争个不休。其实两位主妇老早就喜滋滋地为乔治和克劳利小姐订下了婚约,虽然我听说克劳利小姐更喜欢自己的堂哥。
两家人都再也没提起过罗登·克劳利太太的名字。不提她是有原因的。无论约瑟夫·赛德利去哪儿,她就会跟到哪儿,而那痴心男人似乎完全成了她的奴隶。多宾中校听自己的律师说,他大舅子给他自己买了一大笔寿险,所以目前应该是在筹款还债。他向东印度公司请了一个长假,他的身体状况越来越糟糕了。
▲贝姬第二次“出演”克吕泰墨斯特拉
艾米丽亚听到关于寿险的消息后忐忑不安,恳求丈夫去布鲁塞尔向乔斯询问具体情况。中校不太情愿,一来他正忙着写《旁遮普史》[7],一心沉浸其中;二来他的心肝女儿出完水痘刚刚康复,做父亲的仍提心吊胆。但他还是去了布鲁塞尔,到那儿之后发现,乔斯正住在一家大旅馆里,克劳利太太住的是同一家旅馆的另一间套房,她有私人马车,常设宴请客,过着富足的生活。
中校自然不愿见那位女士,甚至觉得不该直接前往旅馆,便只让贴身仆人给乔斯捎了张字条通知他的到来。乔斯求中校当晚就去见他,那时克劳利太太会去参加聚会,他俩可以单独见一面。结果多宾发现大舅子身体衰弱得可怜,嘴上急着说克劳利太太的好话,实则对她恐惧万分。他说自己得了一连串从没听说过的疾病,是瑞贝卡一直悉心照顾着他,其忠诚令人感动,仿佛他的女儿一般。“不过——不过——噢,看在上帝的分儿上,搬到我附近住吧,还有——还有——有时间就来看看我。”那可怜男人呜咽着说。
中校听后紧皱眉头。“乔斯,不行,”他说,“考虑到现在的情况,艾米丽亚不能来看你。”
“我对你发誓——我在《圣经》面前向你发誓,”乔斯喘着气,要去亲吻那本书,“她就像个孩子一样天真,她跟你太太一样纯洁无瑕。”
“也许吧,”中校沉着脸说,“但艾米不能来看你。做个男子汉,乔斯,跟那个声名狼藉的人断绝关系。回到你的家人身边。我们听说你的经济状况出问题了。”
“出问题!”乔斯大喊,“谁跟你造的谣?我存在外面的钱都安排得稳稳当当。克劳利太太——就是说——我的意思是——那些钱都能获得最高的利息回报。”
“也就是说你没欠债了?那你干吗还要买寿险?”
“我想——给她一份小礼物——以防我有个什么闪失。你也知道我现在身体虚弱得很——只是表达一下我的感激而已——我打算把我所有的钱都留给你们——我可以从自己的收入里省下来,真的可以。”威廉那软弱的大舅子嚷道。
中校恳求乔斯马上走——回印度去,克劳利太太不可能也跟着去的。他说,无论用什么办法,乔斯必须跟她断绝关系,不然有可能对他产生致命的后果。
乔斯将两只手紧扣在一起,喊道:“我会回印度。我做什么都行,但得给我留时间。而且不能把这事告诉克劳利太太,要是她知道了会杀了我的。你不知道这个女人有多可怕。”那可怜人说。
“那为什么不跟我走呢?”多宾答。但乔斯没有这个勇气。“我明天再跟你见面吧,你千万不能说你来过这儿。现在你得走了,贝姬随时都可能进来。”多宾离开了他,心里感觉不妙。
他再也没有见到过乔斯。三个月之后,约瑟夫·赛德利死于德国亚琛。人们发现他把所有的财产都挥霍到了投机交易当中,变成了各类空头公司里一钱不值的股票。唯一剩下的就是他两千镑的寿险金,他将其中一千镑留给了亲爱的“妹妹艾米丽亚,多宾中校之妻”,另一千镑留给他宝贵的朋友,在生病期间无微不至照料他的瑞贝卡,第三等巴斯勋爵士罗登·克劳利中校之妻。他还将她指定为他的遗产管理人。
保险公司的律师说他从没接手过像这样让他两眼一抹黑的案件,要派小组到亚琛调查死因。保险公司也拒绝理赔。不过克劳利太太——她自称克劳利夫人——马上就到了伦敦,由她的律师伯克先生、瑟泰尔先生和海伊斯先生陪同,逼迫保险公司付款。他们表示公司尽可以去调查,并称她是某个邪恶阴谋的受害者,这辈子处处受其威胁。最终,克劳利太太胜诉。保险公司理赔了,她的名声也得到了认可。多宾中校把他领的那份遗产退还给保险公司,并坚决拒绝与瑞贝卡进行任何联系。
她没有成为克劳利夫人,虽然她一直这样自称。罗登·克劳利中校阁下在考文垂岛死于黄热病,他在该岛深受爱戴,人们为他的逝去感到悲痛万分。他的哥哥皮特爵士六个月后也离开了人世,财产由如今的准男爵罗登·克劳利爵士继承。
“也超过了我。”艾米叹了叹气,想道。不过中校对艾米说的话句句温柔体贴,只要艾米想要的,他都会尽最大努力去满足。
▲名利场上的摊位——善有善报
啊!名利场,虚无缥缈的名利场!这世上谁过得幸福?谁实现了愿望?实现之后,又是否得到满足?来吧,孩子们,收起木偶,合上箱子,我们的戏已经演完了。
[1] 卡尔·韦伯(1786—1826),德国作曲家,代表作有《魔弹射手》《邀舞》等。
[2] 此处应为作者疏忽所致,前文交代这幅画作有“一棵榕树和一座佛塔”,并非椰子树。
[3] 德国诗人弗里德里希·席勒的作品。
[4] 出自意大利作曲家焦阿基诺·罗西尼(1792—1868)的歌剧作品《塞维利亚的理发师》,罗西娜是剧中女主角。
[5] 引自古希腊诗人荷马的史诗《伊利亚特》。
[6] 指1832年6月英国议会通过的《议会改革法案》,该法案取消了英格兰和威尔士56个“衰败选区”(如书中的女王的克劳利镇),缩减小选区议员名额,将更多席位让给新兴工业城市。
[7] 旁遮普,印度西北部某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