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浅,不怕。
宝宝,不怕。
乖。
明明是哄人不要哭的语气,却放大了她的委屈。像飘在天上断线的风筝,飘了整整十四年,晃晃悠悠地落在一棵参天大树上,风吹树摇晃,风筝就要把在天上的所有委屈说给他听,汹涌的委屈堵在喉咙口,不吐不快。
不知道哭了多久,尤浅抽了抽鼻子,轻轻地推开了他。肖白递过来一张纸,她眼睛通红地呆呆看着他,没有接。肖白抬手要给她擦眼泪,尤浅的眼眸一动,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肖白叹气:“不怕。”顿了顿,他说:“我是警察。”
纸巾柔软,落在脸上,将她的小脸擦得干干净净的。
尤浅终于回过神来,她错开肖白的目光,坐了下来,闷声问:“你知道?”
肖白说:“知道一点。”
尤浅抱住膝盖,看着那一排房屋,轻声开口:“十四年前,因为爸爸的信息暴露,毒贩派人绑架我、妈妈和哥哥。但阴差阳错下,我们被送上开往木叶的车来到这里。这里是那些吸毒没钱还债,被抓进来做实验的人。”
这些年来,她一直把自己保护的很好,将这段记忆藏的很好,本来以为早就忘却,却没想到,它一直静悄悄地躺在那里,一切都清晰,仿佛昨日。
“我十岁,哥哥十二岁,我看到那些人在我身旁嘶喊,挣扎,生不如死。但是妈妈一直把我和哥哥保护很好,她把我们藏起来,她那么清醒理智。夜深人静时,她总是守在我和哥哥身边给我们讲故事,我从来没见过那样亮的一双眼,那里全是希望。”
尤浅仰起头,强迫自己面对回忆:“她从来都不哭,从来都不认输,直到死亡来临都依然骄傲。”
肖白沉默地听着,他是从尤亦然那里听来始末的,后来又特意调出了卷宗。那时候尤浅还小,被救出来后,患上了很严重的创伤后应急障碍,连跑了多名心理专家都没用,最后被送上了山,好在认识了一个脱线的迟越师兄,那段记忆就渐渐被藏在了深处。
而尤浅一直不知道的是,当年尤母也被扎针做实验,但是她还是凭着才智将消息送了出去,让搜救队找到了这个藏在山里的窝点,解救人数达86人,可是她却没有挺到最后。
肖白想起他曾在旧报纸上读过报道,这么评价她:“她是一个伟大的女性,一个了不起的母亲,一个值得人尊敬的缉毒警察家属。”
尤浅长久地注视着远方,不再说话。肖白陪她静静地坐着,过了好久,才问:“当时出资重建学校时,怎么没有把这排房子拆了?”
尤浅的眼神渐渐聚焦,她把怀中的玛格丽特花放在地上,说:“没舍得。但是也不敢来。”
她毕业后,把所有的积蓄捐了修路盖楼,却一直都没有来看一眼。尤浅找肖白借了打火机,把迟越买的东西都烧了,边烧边念叨:“妈,这化妆品我一直眼馋没舍得买,烧给你,你皮肤嫩,别脏兮兮的,到时候我爸找不到你。”
“还有手机,哦,我去年给你烧的苹果7已经过时了,今天把最新款给你,咱不能被别人比下去。”
“我身边这个人是警察哦,警察先生会保护我的,您放心吧。”
“我好想你啊。”她揉了揉哭红的鼻子,小声重复:“真的好想你啊。”
烧完了所有的东西,只剩一束玛格丽特绽放着白色的花,像完成了心愿般,尤浅长长地舒了口气,有点懊恼地看向肖白:“我把迟越支走了,就是不想让他看到我狼狈的样子,结果你来了。”
肖白闭上眼睛,说:“我没看见。”
他听见尤浅笑了笑,想睁开眼看看她的笑容,但是又没经过她同意,只好一直闭着,长长的睫毛微颤,像是有微风拂过,飞鸟掠过,一切的声音都清晰起来。
他听到尤浅站了起来,脚步声轻轻,是朝他这边来的。
他屏住了呼吸。
然后,他感到尤浅的手放在他的腰上,轻轻地抱了他一下,转瞬即离:“谢谢你。”
肖白睁开眼,见女孩正快步往下走去,怀中的余温还在,让他眷恋。
他想听的,不只是一句谢谢你。
尤浅在离学校不到百米的电话亭里举报了保安吸毒的事情,她边说边看向外面,肖白靠在一棵树上抽烟,察觉到她的目光,他看向电话亭,对她露出一个宽慰的笑容,无声开口:“不怕。”
尤浅的眼眶瞬间便红了,她抿紧唇,移开了目光。
挂了电话后,肖白也抽完了一根烟,他迎上来,说:“你给迟越师兄打个电话,说在门口等他。”
尤浅掏出手机,这才发现迟越给她发了好几个信息。
元宝:浅浅,我发现了一些事情,是关于我朋友的,我现在有点乱。
元宝:我看到他的照片了。
元宝:浅浅,我能留在这吗?
尤浅眉头一皱,干脆回了个电话,电话很快被接起,迟越恹恹地“喂”了一声,便不再说话,尤浅说:“你先出来,我在门口等你。”
“我……”迟越迟疑:“我不想走。”
尤浅微叹:“把照片撕下来,带出来,有什么事情回来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