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惯是果断,平生最讨厌别人磨磨唧唧,下不了决定。现在看来,讨厌也有例外。
纠结有纠结的好。
她小小的皱起眉头思考的样子,挺可爱的,看不厌。
肖白心情平缓下来,他低声说:“偷来的时光,能偷多少偷多少吧。”
尤浅再次从太师椅上站起来,往门口走去。守拙结构简单,进门一打眼就能看到屏风,四周全是博古架,或随意或庄重地摆着古玩。屏风分五幅画,很俗气地绘着梅兰竹菊四君子,唯有中间那幅绘着一景一兽。
这是尤浅特意托对面画室老板帮忙画的。景是大户人家的后院,草木丛生,画纸边缘几只红梅欺晚雪,一副洋洋春日的景象,丛中则懒懒地卧着的那只兽,只露出尾巴和半个身子,似乎在呼呼大睡。
不少客人对这幅画都很感兴趣,猜测这是什么兽,龙生九子猜遍,也从尤浅这里问不出答案来。
倒不是尤浅不知道,而是不好意思说。
什么龙九子,什么麒麟神兽,那些都太高深。
那其实是只招财猫,顾名思义,为了招财。
尤浅出了门,对面的画室是一栋二层有独立院落的房子,红砖墙零零散散覆着一层爬山虎,露出墙上被人画的凌乱的画,门旁立了个牌子,写着“墨然画室”。
她眼珠一转,在门口坐了下来,喊道:“瞧一瞧看一看了,景德镇青瓷碗,十元一个!”
“尤浅!”迟越急匆匆地从画室里跑出来,把自己买的东西往怀里一圈,说:“你凭什么卖我的东西!”
尤浅靠在门框上,笑嘻嘻地说:“师兄,您肯出来见我啦?不生我的气了?”
“呵!”迟越把搜刮的古玩装进袋子里,说:“等我回去就找师父告状,说你虐待我!”
尤浅无辜极了,说:“师兄你看你这话说的。你要是觉得在我这住不舒服,我这就送你去坐车,改天我再过去登门道歉。”
“好啊你,话里话外就是赶我走是不是?”迟越出了门,说:“我不走。”他又像想起什么似的,蹭到尤浅的旁边坐下,说:“想让我原谅也可以。你得答应我一件事。”
尤浅警惕:“什么事?”
“明天……是我朋友的生日。”迟越从袋子里拿出个瓷瓶,细细长长的,乍一看像观音手上的净瓶,他把瓷瓶塞到尤浅手里,说:“我空手去太寒酸了,你帮我挑个蛋糕。”
迟越常年在山上,哪里有什么朋友?
尤浅看了看手中的瓷瓶,瞪了他一眼,说:“你在画室住的还习惯吗?”
“我现在可是在那里当老师的人。”迟越骄傲:“人啊,是金子在哪里都发光的。”
“……”尤浅伸出手,“有钱了是吧?来,蛋糕的钱付一下。”
“少剥削我!”迟越站起来,一溜烟跑回画室,朝她抛了个媚眼,门一关,可恶的要命。
尤浅差点被他气得吐血,她扶着门框在心里安慰自己。
人生就像一场戏,因为有缘才相聚。相扶到老不容易,是否更该去珍惜。我若气死谁如意,况且伤神又费力……
念念叨叨地走回店里,隔着博古架看见肖白背着她坐着。初春的天,他穿了件黑色衬衫,后背挺拔,线条分明有力。听到她的脚步声,肖白头也不回:“浅浅,有时间吗?”
浅浅?
跟你有这么熟吗?
尤浅瞪着他的背影。现在临近中午,本就萧条的古玩店更加萧条,她想说自己很忙都没机会说。尤浅一脸不情愿地走过去,问:“怎么了?”
肖白抬起头,他面前的四方桌上摆着个棋盘,尤浅扫了一眼,棋盘杀意凛然,正是最难解难分的时刻。她微怔——
这个人,跟自己下棋,也下的这么毫不留情?
“把这盘棋下完?”肖白做了个请的手势。
尤浅坐下,她没耐性,学下棋那会儿学的一团糟,最后愤然放弃。店里摆个棋盘纯粹是为了提升格调,所以毫不意外地,她将输的很惨。
尤浅想,等到输了,她就谴责肖白欺负她不会下棋,要不就说他心机深。反正就是不能丢人。
然后下着下着,她赢了。
赢了?
尤浅怔怔地看着棋盘,又抬起头看肖白,他正耐心地收着棋子,一颗一颗,黑子白子被他的手指拿起,在骨骼分明的指间攥入手心,又被放入棋盒。
她的目光太炽烈,肖白抬起头,笑:“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