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尽管犹太人天真地以为所有的社会都已经以他们一样的热情接受教化,古老的反犹太主义却常常抬起它那丑陋的头颅。犹太人急切地拥抱新的社会理想,心甘情愿地抛弃犹太文化的那些最基本的教义,将其作为一种忠诚性的表现,却仅仅太迟地发现,正如以前一样,这场游戏的规则并没有改变。
在近几百年爆发于欧洲的科学与文化革命中,犹太人并没有落后。恰恰相反,犹太人率先参与到这些趋势之中。革命性的思想让宗教甚至民族都似乎变得多余甚至荒唐,而随之而来的民族主义浪潮却证明为这些人类社会趋势致悼词还为时尚早。但与此同时,许多犹太人却匆忙改变他们的民族身份,而成为普遍主义者。
古往今来,由于宗教是保护犹太人作为一个民族而延续下来的唯一因素,所以并不信仰犹太教的犹太人——他们的民族认同感转换成了另一种形式,而他们的延续是真正值得我们关注的。尽管当今人们倾向于把一个独立的犹太国家的存在视为犹太民族身份的存在,但鉴于仍有超过一半的犹太人在以色列之外的国家定居这个事实,我们需要重新审视这个观点。
灭绝:根据各种统计数据,如果在最佳条件下,犹太民族原本能够轻易成为地球上规模最大的民族之一。然而这正是犹太民族的矛盾之处:他们从来不会完全消失,但他们也从未达到成为一个大型民族所需要的数量。考虑到他们度过了几千年的漫长历史,这种矛盾性真是让人惊奇。
在那些还没开始就已经失败的战争中,在那些跨越了他们历史的大屠杀和毁灭中,犹太民族失去了难以数计的子孙。纳粹大屠杀仅仅是灭绝犹太民族的最详细、最全面的计划。按理说,在一些历史时期,这个民族似乎原本应该从地球上消失,但出于某些原因,这种情况并未发生。
保存犹太理想的律法
在一家正统派犹太报纸上刊登了一则启事,邀请切弗隆犹太学院(Yeshiva)的毕业生参加纪念立陶宛斯拉博卡犹太学院(SlabodkaYeshiva)成立130周年的盛大学友会。
在成立之初,这所犹太学院位于立陶宛;而今天它位于以色列。这所学院在立陶宛以意第绪语授课;而在近几十年中,授课语言改为希伯来语。在立陶宛,这所学院叫做斯拉博卡犹太学院;而在以色列,它则叫做切弗隆犹太学院,因为它坐落于以色列切弗隆市附近。无需赘言,这所学院的学生、老师和教学楼早已时过境迁、物是人非。这所学院资历最老的成员中,甚至没有一个人曾在立陶宛的斯拉博卡学院任职。事实上,人们甚至无法指出一个细节,无论是在物质上,还是在精神上,能够证明这所学院原本是立陶宛斯拉博卡学院的延续。学生和教师改变了,甚至学院的名字也改变了——所有这些都改变了,甚至其中的一些细节也多次变动。
那么究竟是什么把位于耶路撒冷的吉瓦特·莫德凯(GivatMordechai)地区边缘的这座宏伟的建筑与斯拉博卡犹太学院联系在一起?又是哪一根无形的线把迥然不同的现在与过去联系在一起?
答案是,学院成立者的意识形态,他们对于犹太律法研究的态度与方法以及也许一些无法定义却完全实实在在的延续感。
在这种意义上,斯拉博卡学院正是保持犹太理想的这个非凡故事的缩影。
艺术领域的专家可以轻易地分辨一幅艺术作品是赝品还是对古老艺术作品的复原。哪怕在这个复原过程中所使用的大部分材料都是新的,人们仍会将这幅作品视为真品,而其他的赝品则只能是赝品。
同样的判断标准也适用于当今所存在的一个群体,那就是犹太民族。
从理论上说,即使加入犹太教的改宗者替代了所有纯正血统的犹太教徒,他们仍然会在各个方面被视为犹太人。事实上,这种说法也适用于其他宗教。但对于犹太教,我们也可以反过来说——如果上天禁止所有的犹太人遵守犹太戒律,他们仍然是犹太人。上个世纪的历史已经证明了这一点——许多犹太人已经完全抛弃了犹太戒律,但人们仍然将他们视为犹太人,并将犹太性视为一种个人身份。
无论是以宗教、种族还是以抽象理想的形式,对犹太教的重要教义的履行仍然会保留下来。想想看,在当今世界,让所有犹太人团结起来的不是某种共同的宗教生活方式,也完全不是某种事实上的协定。它肯定也不是一种共同的语言,因为今天的犹太人几乎使用每种广泛使用的语言——英语、阿拉伯语、西班牙语、法语、俄语甚至汉语。很多犹太人并不说希伯来语,也不把它视为他们的母语。
犹太律法本身承认一个天生具有犹太血统的人的犹太身份,即使他并不遵守戒律,即使他自称是无神论者。在另一方面,一个人也许生下来并不是犹太人,但根据犹太律法,如果他自觉接受犹太宗教的责任,并经历改宗仪式,那么就能够成为一个合格的犹太人。
犹太,它究竟是什么?
在黎巴嫩,穆斯林教徒和少数派天主教徒成立了联盟。尽管在组成黎巴嫩人民和政府的各个党派之间有着尖锐的分歧,但无论如何他们组成了一个群体——黎巴嫩人。
特拉维夫附近,在巴勒斯坦的管辖区,少数派天主教徒和多数派穆斯林教徒在政治事务上达成一致,并肩战斗,直到最终对抗以色列——他们的共同敌人。他们已经完全忘记了血腥的十字军和一场场宗教战争的狂怒。而今天,与民族主义相比,宗教仅仅发挥着次要的作用:他们双方都认为他们是巴勒斯坦人。
在许多时候,人们的种族认同感会超越他们的国家认同感,而分离主义的少数派则立志于追求政治自治。土耳其的库尔德人、车臣共和国的分离主义分子和一些非洲国家的民族都是这样。也许可以说,组成上述国家的各个民族或党派更愿意通过宗教或种族来定义他们独特的身份,而不是通过国界或国籍的自我定义。
二十世纪最著名的例子正是犹太人。他们除了拥有共同的名称之外,再没有相似之处。然而,他们却从相距遥远的世界各地聚集到一起,建立以色列。
在十九世纪民族主义的觉醒中,出现了具有突破性的运动。
在犹太民族的形成和延续过程中,一直保证这个民族的完整和延续的一个重要因素是犹太文化的各个要素中所保持的联系。其他国家会占据一个特定的地区,在这个地区中,他们在人口中明显占大多数,或者寻求维持地理毗邻的方式。而与此同时,犹太人却在努力团结一致,尽管他们分布在许多不同的地方,相互之间几乎没有联系。最惊人的是,在几千年的历史长河中,犹太人一直在这样的环境中保持着他们的国家认同感。而在历史学家看来,在共产党统治下的东欧国家的人民的国家认同感却仅仅维持了一个极短的时段。
什么让法国人成为法国人?
如果一个人生活在法国并说法语,我们习惯于叫他“法国人”。但难道法国不是拥有众多穆斯林移民吗?其中的一些人拒绝被称为法国人,即使他们满足上述两个条件。
所以,我们被迫同意法国人是融入法国文化,定居法国并讲法语的人。他的行为有着特定的法国文化特征(尽管它们并不被视为一种条件或原则,而且它们也许甚至会随着文化和社会革命而改变,正如这些革命对全人类的影响一样)。
即使像让-马歇·勒庞(Jean-MarieLePen)这样号召武力驱逐外国移民的政治家也同意,一个定居在法国领土超过五代,忠诚于法国并遵从于它的文化的人,值得被称为“法国人”。还有什么能比这种定义更能提醒一个人时刻记得他的祖父或曾祖父来自何方呢?
在很大程度上,成为一个法国人取决于地理和文化标准。同样的标准也适用于英国人及其他国家的人,尤其是美国人。在许多国家,有很多人拥护美国的民主政策。他们乐于抛弃任何自身的民族身份而成为美国公民。毕竟,美国发明了全世界最广泛的通用物——美元。
与这些人不同的是,在流亡他乡的岁月中,犹太人担负着复杂的民族身份的沉重责任。他不会抛弃这些责任——他生为犹太人,古老犹太民族的一个幸存者。他远望着那曾经作为家园的土地,并忠诚于他的民族群体,因为这个群体有着共同的目标,有着无与伦比的团结。他是无形的手足情谊的成员之一。在这种手足情谊中,所有的成员享受着公平的对待;它具有高效运营的社交俱乐部和国际组织的全部特征。他时刻遵守犹太戒律,他的生活方式坚持遵从著名的社会准则。就像英国人的特点是通过特定的礼仪和表达证明了他成长和接受教育的文化环境。
最主要的是,他永远感到自己是一个犹太大家庭的一员。
“犹太人”这个词等同于“以色列之子”,这是指雅各(后来被天使命名为以色列)——十二个部族的父亲。在这十二个部族中,有一个部族是犹太部族,而这正是“犹太”这个名称的由来。从那时起,无论他们在哪里,都被称为犹太人。“所有的犹太人是兄弟手足”并不是一句空洞的口号,而是一句发自肺腑的表达,会在许多的场合得到落实。相互之间的犹太责任,开始于赎回俘虏的犹太传统,直到今天的许多犹太互助实体,像以色列的犹太事务局或美国以色列公共事务委员会(AIPAC),都是很好的例子。
总之,犹太民族认同感的财富之源在于宗教、国家、种族、文化和手足情谊,但不仅如此,尤其是那无形的附加要素决定了上述任何因素都不足以解释犹太人的民族认同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