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剥了皮后挂在屋檐下晾晒的涩柿子。”
“哦,后来呢?”
“没办法,我起了床,拉开拉门,去檐廊上揪了个柿饼吃了。”
“甜吗?”主人的问话简直像个孩子。
“可甜啦,那一带的柿子,东京人绝对不知道有多甜呢!”
“柿子的事就这样吧,后来怎么样了?”这回是东风先生在问。
“后来我又钻进被窝,闭上眼睛,默默地向神祈祷:‘快些黑天吧!’感觉约莫过了三四个小时,心想差不多了吧?可是我一探出头,你猜怎么着,只见热辣辣的秋日洒在六尺宽的纸拉门上,亮得刺眼纸门上端有条细长的影子,随着秋风晃动着。”
“这一段已经讲过了。”
“何止是一回呀。后来我起了床,拉开拉门,去揪了个柿饼吃了,然后又钻进被窝,默默对神佛祷告:‘快些黑天吧!’”
“怎么又重复一遍呢?”主人说。
“先生!请不要那么性急,听我往下说!后来我在被窝里忍了约莫三四个小时,以为这时总该天黑了吧?就猛地一探头,只见热辣辣的秋日洒在六尺宽的纸拉门上,亮得刺眼。纸门上端有条细长的影子,随着秋风晃动着。”
“你说了半天不还是那一套吗!”
“然后我起了床,拉开拉门,到檐廊上,吃了一个柿饼……”
“怎么又吃了一个柿饼啊!看样子,你这柿饼是吃个没完了。”
“我也是等得心焦啊!”
“听的人比你更心焦呢!”
“先生太性急,这样故事就很难讲下去了,不好办。”
“听得人也有点不好办呢。”东风也暗自抱怨。
“既然各位都这么着急,没办法,那就差不多打住吧!总之,我吃完了柿饼就钻进被窝,钻进被窝后又出来吃,终于把吊在屋檐下的柿饼全都吃光了。”
“既然吃光了,太阳也该落山了吧?”
“可是依然不行。所以我吃了最后一个柿饼,以为差不多了,探出头来一看,依然是热辣辣的秋日洒在六尺宽的纸拉门上……”
“我可受不了了!永远没个完。”
“连我自己都讲得烦死了。”
“不过,倘若你有那么大的耐心,凡事都可以成功的。假如我们都不吭声的话,直到明天早晨,还是热辣辣的秋日高照吧。我说,你到底打算几时去买小提琴呀?”就连迷亭也似乎有些不耐烦了。
唯有独仙处之泰然,哪怕你讲到明天早晨、后天早晨,任凭热辣辣的秋日照耀,也丝毫不为所动。
而寒月依旧是从容不迫地说:“问我几时去买吗?我打算,只有天一黑,立刻出去买琴。遗憾的是,无论什么时候探头一看,总是热辣辣的秋日当头照……唉,提起我当时的痛苦,何止是现在各位的焦急可以比拟的。我吃完了最后一个柿饼,看看太阳依然不落,忍不住哭泣起来。东风君,我真是伤心极了才哭泣的呀!”
“那是自然,因为艺术家本来就多愁善感。你这么伤心,我很同情,不过,你也该快一点往下说呀!”东风是个厚道人,说话一向一本正经而又有些滑稽。
“我也巴不得说得快些。可是,太阳就是不落,发愁死了。”
“这样太阳总是不落的话,听众也受罪,不要讲了吧!”主人终于忍无可忍似的说道。
“不讲下去,更加难过。马上就要进入佳境了。”
“那就听下去吧,不过,你还是尽快让天黑下来比较好吧。”
“虽然这个要求有点强人所难,但是,既然先生这么说,我就勉为其难地让天黑了吧!”
“这不挺好吗。”独仙面无表情地这么一说,大家都忍不住大笑起来。
“看看夜幕降临,我才放下心来,舒了口气,走出鞍悬村的居处。因为我这人素来不喜欢喧闹之所,所以才特地远离交通便利的市内,在人迹罕至的荒野寒村结成蜗牛之庵的……”
“‘人迹罕至’这个词,过于夸大了吧?”主人抗议,
迷亭也跟着批评:“‘蜗牛之庵’,也未免言过其实。还不如说成‘没有壁龛的四铺席半的屋子’,较为写实,且趣味横生呢。”
只有东风夸他:“事实无关紧要,表达得极富诗意,感觉不错。”
独仙则严肃地问:“住在那里的话,上学可交通不便吧?有几里路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