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何薇绮曾有预感会是这种结局,但从别人嘴里听到,心中还是充满了震撼。身边的时间似乎静止,只剩下自己孤身处于秘境,画面和声音都被隔绝在外。繁乱的思绪不断地在脑中翻腾,犹如一锅滚沸的水。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她才从闭锁的自我世界中解放出来,回到这家连锁快餐店,回到堆着无人触碰的食物的餐桌前,回到充满悲伤的现实世界中。
“钱叶死了?”何薇绮明知答案,却还是不死心地追问。
肖敏用力地点点头。
她就这么死了?自己的报道刚开了头,后面还需要追加很多信息。本来还以为可以依靠这件事情,写出传世之作,至少能传达自己的理想,却在开始时就被画上了休止符。
这不可能。
何薇绮转念想到,她在说谎。眼前这个家伙不过是个沽名钓誉的无耻之徒,她就是想出名,就是要骗钱。
“你有什么证据吗?”女记者突然跳出哀伤,质问起眼前的证人。话一出口,声音之大,连她自己都吓了一跳,更别提对桌的肖敏了,就连柜台后面的服务员都忍不住偷看。
肖敏似乎被何薇绮的怒吼震慑,一时间手足无措,双手放在餐桌上,似乎在轻微颤抖,脸色原本就不够红润,现在更是变得煞白。
武家平怒目而视,对何薇绮的举动表达了强烈不满:“肖敏,你别害怕。你刚才说的都是真的吗?”
惊吓中的肖敏看向武家平,心情稍微平复了一些:“是真的。”
“你亲眼看到的吗?”
“是的,我亲眼看到的。”
“你为什么跟着她?”
“我丢了票根,很伤心,那是我一辈子的宝贝。可是,她把自己的票根送给了我。我一开始很高兴,就和她告别回家。可是路上,我突然觉得不对,这么宝贝的东西,她突然送给我,难道她不想保存吗?而且之前我问过她住在哪儿,她也不说。我担心她出事,就跑回来找她……”
“然后你看到了她……”武家平顿了一下,才缓缓说出那个容易刺痛神经的词,“自杀?”
“我看到她跳进河里,水淹没了她,她扑腾几下就没动静了。”肖敏捂住脸,“我那时太小了,才十四岁,也不会游泳,我很害怕,就跑掉了……”
“周围没有别人吗?”武家平轻声问。
肖敏摇摇头:“没有,那里很偏僻,周围没有人。”
“你说你很害怕,没有告诉别人,是连父母也没告诉吗?”
“是的。家里不许我去,我是偷偷去的。他们知道一定会骂我的。我不敢和他们说我去听演唱会,更不敢和他们说有人在我眼前淹死……”
“我明白了。别害怕。谢谢你告诉我们真相。”说着,他又瞪了何薇绮一眼,就好像弄哭了肖敏全是她的责任,“你还记得在哪里吗?”
“嗯。”肖敏轻声回应,“演唱会是在人民体育馆举行的,她没走多远,就在那西边。”
何薇绮在脑中绘制出K市地图,人民体育馆的西边,那不就是火车站附近吗?那条河流经此地,的确有可能。
钱叶当年的活动轨迹就在自己的周围,说不定她的尸体依然沉没在不远的某处。
不,这不可能。防御机制不断地提醒何薇绮,这个来历不明的“网友”的所有证据,全靠这张嘴。她这么做的动机是什么呢?愿意相信她的那部分脑细胞在反驳,她要求不登名字,也从始至终没有提出过费用要求。那她说谎又是图什么?两个论调争执不休。
拿出证据来。何薇绮阻止自己的大脑内战,刚要提出这个要求,武家平再次抢先。
“你有什么证据证明吗?”
肖敏再次低下头,迟疑良久,缓缓地摇头。
“比如视频或者照片。类似的东西也没有吗?”
“我和她合过影,但太久找不到了。”
何薇绮不知该叹气还是该长舒一口气。平心而论,她感觉这女孩说的绝非百分之百的真话,尤其是肖敏浓重的外省口音,令其可信度大打折扣,甚至当年是否在K市都很难说;但肖敏说的内容里混杂着毋庸置疑的真实感,每一处细节似乎都证明肖敏曾身临其境。“你说的都是无法证实的信息。”她认真权衡是否要将这段经历放进报道里。肖敏至少要提供出可信的证据,哪怕侧面的证明,她都愿意将这块内容放进去。
“那有什么能证明你说的话的东西吗?”只剩下武家平还在徒劳无功地追问。毕竟这条线是他挖出来的,他可以证明肖敏和钱叶在网上有过交集,但线下部分除了唯一的人证,别无旁证能够交叉证明。就算她能证明她听过演唱会,那也只是她们的线下交集。
冷场的时间太久,何薇绮都等不及要离开了。这时肖敏打破了沉默,从身上翻出了一张纸片。“我只剩下这个……”
何薇绮伸手去接,肖敏却胆怯地退缩,迟疑片刻才交到何薇绮的手上。女记者拿到眼前,打开,原来是一张门票。这张门票显然经历无数劫难,在时间的长河里浸泡已久,几处失去了图案,印痕、折痕、水渍等也随处可见,但重要信息保存完好,能够一眼就看出,这是祥凯的演唱会门票。何薇绮一愣,更加仔细地看着票,发现时间、地点和肖敏说的完全一致。“这个是……”
“那天的门票。我还留着。”肖敏犹豫着,“我只有这个能证明。”
何薇绮的眼前一亮。
票根的背面,有几个幼稚的小字:永远爱凯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