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和她还有联系吗?”
李晓娣皱皱眉。“怎么可能还有,都九年多,快十年了吧。”
“你和她是亲戚吧?”
“村里都是沾亲带故的,按辈分论,我爸和她爸是兄弟,所以我们俩算是堂姐妹。仅此而已,其实亲缘关系非常远,更何况她是……你们应该知道。”
“一点消息都没有吗?”
“我知道的和你们知道的一样多。当年她突然就离家出走了,我记得那时还是因为她好几天没上课,才发现她失踪的。”说着,李晓娣的声音变得很低,“毕竟闹出这么大的风波,在村里肯定待不住。”
“你说的待不住是指……”
“被村里人指指点点的——唉,你知道吗?我不愿意在家里谈这个事,就是怕他们听了,肯定又会在村里传一遍。以前我年纪小,没有意识到这种事对女孩伤害多大,现在我学了相关课程才知道,这种行为真的是……”李晓娣说了几句,突然停住了话头,“其实你们刚来,村里就传遍了,到处都在重新谈论李七叔家的八卦。”怕他们不知道这个名字的代指,她又补充了一句,“就是钱叶她爸。”
何薇绮难以置信,原来这件事全村都知道!果然村里的情报网不容小觑。也难怪她要离家出走,村里到处传播她的丑事,村民们背后叽叽喳喳不停,任谁也受不了。
“你还记得她是哪天走的吗?”
“不记得了,是个夏天,但是还没到期末考试,大概是这个时候。”
“那前后有什么事件吗?”
“实在是想不起来了。”李晓娣摇摇头。
“你还记得她偷东西的事情吗?”
“哦,这个啊,记得啊。一开始是橡皮啊,铅笔啊,大家怀疑她,可是没办法确定。直到后来她偷了我一支自动铅笔。那支笔是国外的亲戚送的,可好看了,我自己舍不得用,结果突然找不到了。没想到没过几天就看到钱叶在用。我找她要,她还说这是她的。哼,她家谁会给她买东西,有钱全给她弟弟花。我抢回来,还警告她,再偷我就告诉她妈妈。她妈妈可厉害了,我这么一吓唬,她就没再偷过。不过后来我看见好几次她妈妈在小卖部门口揍她,说她偷零食。”
这样的消息才叫第一手信息嘛。何薇绮快速把这些信息都记录下来。“她还偷过钱吗?”
“我们只是小学生,没钱可偷。说起来,她临走前,还真拿出过一沓钱呢。那时候我还以为是强手棋里的假钱,她得意地摊开让我看,说是真的。”说着,李晓娣笑了,“可惜帅不过三秒,就被老师看见了。”
“洪老师吗?”
“不是,那时洪老师已经走了。是易老师,班主任。”
应该就是那位被怀疑报警的班主任吧?“他请钱叶的家长了吗?”
“没有,那时候李七叔已经进去了,谁也不敢再招惹她家了。易老师大概就告诉她财不外露之类的,就把她打发掉了。易老师这人吧,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是大事都懒得管。”
“那个洪老师,以前也发现过她的钱吧?”
“发现过,好像还找她谈了很久。洪老师和其他老师不一样,没有冷眼对她,有一阵她成了洪老师的跟屁虫。洪老师调走了,钱叶伤心好久,有一段时间又不来上课了。不过洪老师不光对她好,对我们也挺好,还给我们讲过生理卫生……”说着,李晓娣突然收声,不安地看了武家平一眼。
何薇绮明白李晓娣的感受。从小她就意识到,有男人在场,甚至在女人之间,有些话题是禁忌,哪怕是生理常识。不是她或李晓娣太敏感,而是很多人无法接受这样的话题暴露在外。就算在K市这样的省会城市,她也是到初中才学到粗略的生理知识,而且老师讲得也很隐晦,遮遮掩掩的,好像这些字词烫嘴,恨不得一口气赶紧讲完了事。从这一点来说,洪老师可谓思想开明的好老师,至少对女生如此。“我已经知道洪老师的事了,谢谢。”何薇绮赶紧打圆场,迅速将话题遮掩过去,“她拿钱都干了什么?”
“买磁带听歌吧。她腰上总挂随身听,听流行歌曲。呵呵,小小追星族。”李晓娣刻意地笑笑,似乎是为了驱散刚才话题带来的尴尬,“我记得出事之后,这个随身听就被她妈妈砸了,她特别伤心,还说什么要补回来。”
画上的帅哥大概就是这位歌星吧。没想到钱叶在这一点上倒是挺时髦的。
“什么歌星,你还有印象吗?”武家平突然加入了对话。不知为什么,他似乎喜欢在无谓的细节上穷追猛打,真是奇怪。
“好像姓吉?反正是个挺罕见的姓氏,她和我说过,我忘记了。那时候我不追星。”想了想,她又补充一句,“现在也不怎么追。”
所以李晓娣能从这群学生中脱颖而出,成为天之骄子,何薇绮心想,而不是像不学无术的钱叶,从小不爱学习,沦为社会的边缘人。
武家平继续问:“对了,刚才葛慎思怎么告诉你我们要来的?”
“网聊啊,怎么了?”
“你们都有网聊工具对吧?”武家平追问,“那钱叶也有吗?”
“十年前,我们没有。不过钱叶也许有吧,我听她炫耀过,她有好多网友。也许来自那个歌友会吧。”李晓娣想了想,说,“以前附近有网吧,现在家家都有电脑,再不济也有手机,就关了。她那时算是网吧的常客,经常逃课去上网。她父母都去那里找过她。有一次她妈发飙,砸了键盘,网吧老板急了,拉着不让他们走,让他们赔钱。后来她爸爸也来了,听说是打起来了,结果李七叔被打得满地找牙。”李晓娣扑哧笑了,“反倒是网吧老板给她家赔了钱。”
“不好意思,我打个电话。”武家平不由分说地走出去很远,打起电话。可以看到他在来回踱步,在和电话那头焦急地说着什么。不过距离较远,听不见他在说什么。
何薇绮把视线转回李晓娣身上,做了个略带歉意的表情。“不用管他,咱们继续聊。”她想了想,“她也经常撒谎吧?”
“钱叶的确经常说谎。与其说是谎言,不如说是她的幻想吧。”李晓娣叹了口气,“现在回头看,我觉得当时的她非常孤单,她最渴望的就是关心,毕竟她的家,她的父母对她的态度……明明连一支笔、一包零食也买不起,却幻想着成为受关注的中心。只要有人对她好一点,她一定会全力对他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