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老爷子的话像一块石头投入平静的湖面,在陆知简心里漾开层层涟漪。
“鬼见愁”矿石?老黄杨木胶?灶底灰?这些名词组合在一起,听起来更像某种民间偏方,而不是严谨的修复方案。若是几天前,陆知简或许会对此将信将疑,但经历了市场寻访和系统提示后,他学会了用更开放的心态去倾听。
“灶底灰……”他喃喃重复,大脑飞速运转。草木灰本身呈碱性,难道是用来中和矿石中某种不稳定的酸性杂质?还是其中的碳微粒起到了吸附或稳定的作用?这听起来不靠谱,细想之下却似乎暗合了某种朴素的化学原理。
苏槿显然也对这奇特的“配方”感到惊讶,但她没有质疑,而是顺着老爷子的话,用聊家常的语气问:“陈爷爷,您记性真好。那老黄杨木胶熬起来,是不是也挺讲究的?”
这话似乎问到了老爷子的痒处。他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光亮,语速也稍微快了些:“讲究!怎么不讲究!黄杨木得选老根,劈成薄片,用山泉水泡上三天三夜,再拿慢火熬,火大了不行,胶就老了,粘不住色……熬的时候,还得盯着,不能离人……”
老人絮絮叨叨地说着,那些早己被时代遗忘的细节,在他缓慢的叙述中一点点变得清晰。陆知简赶紧拿出笔记本和录音笔,认真地记录着,生怕漏掉一个字。他不再试图立刻用现代科学去解释一切,而是先像一个学生,努力理解这套古老的、自成体系的“知识”。
阳光在堂屋里慢慢移动,空气中的尘埃飞舞得更加明显。老爷子说了好一阵子,似乎有些累了,声音渐渐低了下去,目光也变得有些涣散,仿佛还沉浸在那段靠着双手和耐心讨生活的岁月里。
堂屋里一时安静下来,只有录音笔还在无声地转动。
苏槿看了看时间,快到中午了。她悄悄站起身,对陆知简使了个眼色,示意他继续陪着老爷子,自己则轻手轻脚地走了出去。
陆知简会意,收起笔记本,试着找些别的话题。他看到墙上那张泛白的门神年画,便问道:“陈爷爷,这张年画也有些年头了吧?”
老爷子抬眼看了看,脸上露出些微复杂的神情,像是怀念,又像是释然:“嗯……是我爹当年画的最后一版门神。后来……就不兴这个了。”
他的话语里听不出太多波澜,但那种被时代洪流冲刷过的平静,反而更让人触动。陆知简看着老人布满老年斑的手和那双不再清明的眼睛,忽然深刻地意识到,自己追寻的不仅仅是修复技艺,更是这些承载着技艺的、活生生的记忆。这些记忆,正在随着像陈老爷子这样的人,一点点湮灭在时光里。
过了一会儿,苏槿回来了,手里提着两个塑料袋。一个袋子里装着几个还冒着热气的包子,另一个袋子里是几瓶矿泉水和一些当地特色的艾草青团。
“陈爷爷,快到饭点了,我们买了点吃的,您尝尝。”苏槿把包子和水放在老爷子旁边的矮桌上,语气温柔。
老爷子愣了一下,看着还冒着热气的包子,嘴唇动了动,没说什么,只是默默点了点头。
苏槿又把一个青团递给陆知简:“尝尝这个,杨柳镇的艾草青团挺有名的。”
陆知简接过,青团表皮墨绿油亮,触手柔软,带着一股清新的艾草香气。他咬了一口,豆沙馅甜而不腻,糯米皮软糯适中,确实好吃。他早上只吃了个三明治,早就饿了,几口就把一个青团吃了下去。
苏槿看着他吃得香,自己也拿了一个,小口吃着,嘴角带着浅浅的笑意。
老爷子慢慢吃着包子,堂屋里弥漫着一种短暂而平和的温馨。
吃完简单的午餐,又稍坐了一会儿,陆知简和苏槿知道该告辞了。他们再次向陈老爷子道谢,老人只是摆了摆手,没再多说什么。
走出那扇旧木门,重新回到阳光下的青石板路上,两人都沉默了片刻,仿佛还沉浸在刚才那种被旧时光包裹的氛围里。
“灶底灰……”陆知简忽然停下脚步,看向苏槿,眼神里闪烁着一种混合着困惑和兴奋的光,“你觉得……这法子能行吗?”
苏槿看着他这副完全沉浸在技术难题里的样子,忍不住笑了:“听起来是有点玄。不过,既然老爷子说得那么肯定,总归是个方向,值得试试看吧?万一……古人真的有自己的智慧呢?”
她的语气里带着鼓励,没有一丝嘲笑他异想天开的意思。
陆知简重重地点了点头,像是下定了决心:“嗯,回去就试试!得先找到那种‘鬼见愁’矿石,还有老黄杨木……”他又开始下意识地盘算起来,眉头微微蹙起。
看着他认真的侧脸,苏槿忽然觉得,这个男人专注起来的样子,虽然有点呆,却莫名有种踏实可靠的感觉。她抬头看了看湛蓝的天空,和远处袅袅的炊烟,心情莫名地很好。
回程的车里,两人话都不多。陆知简靠着车窗,看着外面飞速倒退的田野,脑子里还在反复琢磨着“灶底灰”的奥秘。苏槿则专注地开着车,偶尔从后视镜里看一眼陷入沉思的陆知简,觉得这一趟奔波,虽然身体有些疲惫,心里却格外充实。
有些寻找,不仅仅是为了一个答案,更是为了理解一段过往。而能有人同行,分享这份探寻的重量与乐趣,本身就是一件值得珍惜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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