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找谁?”老人的声音沙哑,带着浓重的本地口音。
苏槿立刻上前一步,脸上露出得体又亲切的笑容,微微弯腰,让自己的视线与老人齐平:“陈爷爷您好,打扰您了。我们是市里来的,听说您以前做过年画,手艺特别好。我们特别想跟您请教请教老辈人做年画的事情,不知道您方不方便跟我们聊聊?”
她的语气恭敬又真诚,没有丝毫记者的架子,更像是一个来请教的后辈。
陈老爷子浑浊的眼睛在两人身上扫了扫,尤其是在陆知简那个鼓鼓囊囊的背包上停留了一下,沉默了几秒,才缓缓拉开了门。
“进来吧。”他转过身,慢悠悠地往院子里走。
苏槿悄悄对陆知简使了个“搞定”的眼色,两人跟着老人走进了院子。
院子不大,但收拾得还算干净。墙角堆着些劈好的木柴,屋檐下挂着几串干辣椒和玉米。堂屋里光线有些暗,摆放着几件老旧的家具,正中墙上贴着一张颜色己经泛白、但人物轮廓依旧清晰的老年画——正是那种“门神”题材。
陈老爷子在一张竹椅上坐下,指了指旁边的两条长凳。
苏槿和陆知简道谢后坐下。陆知简放下背包,动作小心,生怕碰坏了什么。
“陈爷爷,”苏槿再次开口,语气轻柔,“我们听说,您年轻时做年画,连颜料都是自己做的?”
老爷子“嗯”了一声,目光有些悠远,像是陷入了回忆:“那时候……啥都自己弄。不像现在,啥都能买现成的。”
陆知简的心提了起来,他轻轻从背包里拿出那几张打印的照片,双手递过去,语气带着十二分的诚恳:“陈爷爷,您看看这个。我们遇到几张老年画,颜色……特别是这红色和绿色,糊在一起了,怎么也弄不好。我们猜想,是不是跟当年做颜料的材料有关系?”
陈老爷子接过照片,凑到眼前,眯着眼睛仔细看了好久。堂屋里很安静,只有窗外偶尔传来的几声鸟叫。
半晌,他放下照片,慢吞吞地说:“这颜色……像是用了‘鬼见愁’。”
陆知简和苏槿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疑惑。
“鬼见愁?”陆知简轻声重复。
“就是西边矿坑里的一种石头,”老爷子解释道,“那石头颜色红得发暗,带着点邪气,老一辈人说不好,所以叫它‘鬼见愁’。便宜,穷人家做年画,买不起好的朱砂,就用它磨粉。”
他顿了顿,喘了口气,继续说道:“用那石头磨的粉,得用老黄杨木胶调,还得加一点点……灶底灰,才能压得住它的‘邪性’,不让颜色乱跑。光用鱼鳔胶或者别的,不行,镇不住。”
灶底灰?陆知简愣住了。这完全超出了他之前所有的化学知识范畴,更像是一种民间口耳相传的、带着点玄学色彩的“土方”。但不知为何,听着老人笃定的语气,看着他那双看惯了岁月变迁的眼睛,陆知简心里却隐隐觉得,这看似荒谬的方法背后,或许真的藏着某种古人摸索出的、符合当地材料特性的实用智慧。
阳光从窗户斜射进来,照在老人满是皱纹的脸上和那几张打印的照片上,空气中的尘埃在光柱中缓缓飞舞。这一刻,时间仿佛真的倒流了。
陆知简知道,他们这一趟,来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