瘦高个乍一听有理,但转念一想,这指挥使又不是傻子,听王老兄说还相当厉害,那这把火一放,就是原本没起疑心都要起疑心了。
想到这儿,瘦高个惴惴不安:“当着钦差的面儿放火,是不是太明显了……这不是明摆着告诉人家咱们心里有鬼吗?”
尖脸官员把脸一沉:“怕什么?看出来又怎样?知府大人在这常州府做官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这长江以南,不都是温家说了算?”
强龙还不压地头蛇。
“咱们知府大人跟温家是什么关系?要论辈分,那温家主得管咱知府大人叫声二伯呢……有温家这棵大树乘凉,就算这指挥使来者不善也得掂量掂量。”
“再说了,无凭无据,他还能把咱们全都办了不成?”
温家有多势大,没人比他们这群就在江南当官吃饷的更清楚,这番话就等同给他们喂了颗定心丸,虽然依旧有些忐忑,但神色明显轻松了不少。
到点换岗了,几人窸窸窣窣地穿上外袍,吹熄了灯火,鱼贯而出。
最后的王老兄仔细地将库房的门上好锁,才打着哈欠回家去。
衙门重归寂静。
来换班的官员们个个不情不愿,刚到就一屁股坐下,悠哉悠哉打起了盹儿。
没人注意到,就在他们议论放火的屋顶上,两道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的黑影悄然离去。
*
清晨,常州府,城门外。
没出正月,风还是嗖嗖的,吹在人脸上活像钝刀子割肉,就是皮糙肉厚的农夫猎户都不大消受得起,更别提这会儿站在风口上的,还是群身娇肉贵的官员。
挑扁担的菜农路过这片穿官服、干站着不动的大人们,低着头不敢多看,心里却奇怪,还疑心这是跑城门口放哨来了。
温知府当然没错过来往百姓讶异不解的眼神。他带着人已经候了足足四日,越等越是不耐烦,外头的风越大,他心下的火也就更大。
他今年五十有二,在常州府当了四年知府,又背靠温家,自然早习惯了发号施令、呼风唤雨,如今却要带着通判、同知等一众官员,日日早起来城门口吹风!
要不是京城传了信来,叫他们绝不许露出马脚,还叫他们明面上得多讨好追捧这位顾指挥使,礼数错不得一点,最好还将人拉入麾下,温知府才懒得大清早出被窝来挨冻。
“知府大人,您说这顾指挥使怎么还不到?莫不是路上出了什么岔子?”旁边的孙通判凑过来,压低嗓子嘀咕。
顾从酌,新任北镇抚司指挥使,奉旨南下调查转运使周显死因,并林氏灭门冤案。
消息传到常州府,温知府当夜就回温家了一趟,心知这次顾从酌来,明着是查周显案,暗着怕是冲他温家来的。
温家干过的脏事不少,赋税、漕运,就没有温家不从里捞好处的,这会儿来了个查案的指挥使,自然严阵以待。
但说是严阵以待,其实温知府从温府出来后,心里也着实没太把这位指挥使放在心上——
这么多年,京里先后派过多少人来巡查,不都一无所获、灰溜溜地回去了吗?
温家,不还是屹立不倒吗?
“不对,”温知府略显轻蔑地想道,“也有没回去的。”
京城那头额外嘱咐过,就算当不成同党,至少也不能成仇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