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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奇中文网>张资平是海派作家吗 > 八(第9页)

八(第9页)

阿喜含着眼泪问我。

“不。我还要出去哟。我虽然走了,留你在家里,就是一样。你要好好地看护彩英哟。”

我这样对阿喜说。阿喜呜呜咽咽地哭起来了。

“这是我一生只一回的求你。……不过,我不久也要来带你们出去的。”

我再给了一个金戒指给她,替她戴上手指上去时,阿喜放声痛哭起来了。

“少奶奶,要我去时,请给我一个信,我天天在等候着啊!”我也不免悲伤起来,流了几滴眼泪。

会见了父亲,会见了彩英,会见了阿喜,我再无需留恋了也再没有想见的人了。我把贵重的衣服首饰装满了两口大皮箱,叫了汽车进来,把它们载上,把大门打得大开,笔直驶出来。那时候的旁若无人的态度,自己都觉得十二分的痛快。家人只望着我不敢说什么话。假如有人敢说半个“不”字,我马上就跑去告诉父亲,决意和他们大闹一回的。

陈铭星站在一旁张开口呆望着我走。我叫他到汽车旁来,把分给阿喜的东西和我带了去的东西详细地告诉了他,叫他向母亲说。到现在我还惊异我自己当日何以竟有这样的勇气。我坐着汽车一直先到银行,把五千元取到手后,才回到我们的寓所来。

筱桥像要哭了般地在等着我。

“我们到什么地方旅行去吧,有钱了哟。”

我装出欢快的样子对他说。

“好的,我们走吧。”

我们数日来受经济压迫得苦极了。一旦有了钱,又到各处名胜地方去旅行了。换了一个地方又一个地方,住了一家旅馆又一家旅馆,生活真是极其放纵,通宵沉溺于性的享乐,白天就睡觉睡到十二点钟还不起身。我们尽情地享乐。从前已经有这样的经验了,实在耐人寻味,所以我们更兴高彩烈地出发到各地方去。在S市的旅馆有时怕遇着熟人,有些不方便,走到各地方,便可以尽情地放纵,一点没有拘束了。

我的生活如何地放纵,如何地不规则,如何地沉溺于糜烂的享乐,真不是笔墨所能形容。因为我们不如此,便会感着一种说不出来的痛苦。

我们不如此,便要楚囚相对感着一种莫能言喻的悲哀。

我们的恋爱好似超过了最高点了。我常看见筱桥颜色灰暗地在沉思什么事般的。我觉得自己实在对不住他了。

“因为我误了你的青春了。”给我这样说了后,他更加悲痛了。

“你为我牺牲了你的家庭,你弃却了母亲、姐姐、丈夫和小孩子,只换得我一个无用的人,我才对不住你啊!”

我俩的同情渐渐地趋于消极,于是日常的一切事件无一不带着悲惨的色彩了。每悲观起来,便勉强去寻觅快乐,愈寻觅享乐愈看见有许多黑影包围着我们。

他一方固然轻视他自己是个无能力的人,但一方又觉得社会之对他也未免太苛酷了。从前他只自恨无能,不敢怨天尤人。现在他觉得他之不能找着职业的原因不单是由于他的无能,像还有什么特别的原因存在着。因为他近来发见了有许多人坐在家里不做事而能享极奢侈的生活,住洋房,坐汽车,吃大菜。他渐渐有些对于现社会发生怀疑的话了。有一天,他这样对我说:“现在的社会之不能容我,恐怕是和你的家庭之不能容你一样的道理吧。不正的人太多了,正直的人反要给他们排斥出来。我找不着职业,也不见得单是因为我之无能力吧。像这样大的社会里,哪里会没有一件适合于我的职业呢?我最少是会驶汽车。但是我昨天到了几家汽车公司去看时,求当车夫的挤满了一大厅,都是像我一样的没有职业的人。公司里的人说,汽车少了,求职的人太多了,分配不来。……”

筱桥的态度和从前不同了,从前他为他的前途抱悲观,但是现在他像想着了什么真理,时时有许多新颖的批评社会的话对我说了。有一天,他忽然地这样对我说:“还是现社会不好,非打破不可。要把这社会改造,变为我们做主体的社会就好了。”

“什么道理?”

我惊异着反问。何以这样驽钝的他,忽然会说出这些话来。他一定是到外面从什么地方听来的。

“你试到江边海关和汇丰银行那些大建筑物前头去看看,要夜里头去看才知道。他们外国资本家踏进踏出的石阶比我们睡的床褥还要干净,有些无家可归的苦力拿他们的扁担作枕头,偷偷到那石阶上去睡觉,虽然有一阵阵的寒风从江面吹来,吹得他周身瑟缩颤抖,但是他们劳苦了一天,十分疲劳了,也不用洗脸洗脚,倒下去就睡熟了。他们刚入好梦,便有两三个外国捕巡——其中有个日本巡捕更卖气力——走了来,用靴尖去踢他们,把他们踢醒了,他们忙起身逃走,外国捕巡们在后头追着打……像这样的情状叫我们还能忍受么?”

“你去看了来么?”

“当然!我又不是什么革命文学家专坐在房里发空喊,坐享盛名的。我也不像那些野鸡大学生,投稿不遂便去报章上骂人,泄私愤。这些都是于自己无益的可耻的行为。”

“你在说些什么话?莫非发神经病了么?”

我斜睨着他一笑。但我仍低下头去,把线结咬断。因为我在为他缝补旧衣服。

“我恐怕迟早要和你分手。”

他沉默了一会,又突然说出这句骇人的话来。

我再抬起头来凝视着他:“你到底为什么事尽在说些无头无绪的话?”

我明白他的心事了。但是我已经向他发誓,自愿牺牲一切,作一个无产阶级的分子嫁给他,他就不该再这样过虑了。但他近来像异常苦闷般的,有时不分昼夜,在频频地叹气。

“我也不愿意和你离开,不过处在这样的社会上,我是再找不出出路来了的。尽和你相守着,迟早还是要归于沦灭。”

他又常常这样对我说:“迟早有一天的,我们非离开不可。虽然说是有爱,但是能继续到何时,谁能预料?”

我也觉得我们间会有这样的运命来临。看着他天天在苦闷,在叹息,我自己也苦闷起来了。的确,我也常常思念到彩英的事来。她的圆圆的小手,柔软的颊触到我唇边的刹那的快感,无一不会使我心弦振动。我十分思念彩英,也很想能够去看她。但我哪里敢向筱桥说呢?一说出来,他更会疑心我了。

我心里尽思念彩英,但在脸上不能不装出笑颜来给筱桥看。我也觉得彩英在我心里战胜了般的。关于彩英的事,我真是没有露半点痕迹。但是筱桥还是像直觉出来了,一天到晚尽是向我说悲观的话。

“我们还是早点分手的好。在你对我的爱未冷息以前离开,在旧社会不能把你从我手中夺过去以前离开,在这样的享乐的情热烧得最盛时离开……”他常常是这样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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