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生再看曲杰的时候,也看到了笑容,而且笑得很得意、很开心,只是右手拇指和食指在搓动着沙发扶手上的布艺,搓得很用力,连指甲都变白了。华生心里有数了,也笑笑配合着大家。
待马会长那一连串的神经冲动一结束,曲杰才开口道:“小九儿跟我的亲妹妹一样,您喜欢她是她有福气。她能在您身边侍候,跟着学办事,别人求都求不来的机会,哪会有什么不愿意呢?是吧,九儿?”
小九儿没有停下手里的动作,继续捏弄着,听到曲杰问话,轻笑了一声,好似银铃,甚是动听。
马会长陡然睁开眼睛,肥大的手掌一把拍在沙发上,大声说道:“好孩子!好孩子!那我们就这么说定了,你的事情你放心,我不会再追究责任了。那两个人就放心交给我,既然是你手下的战友,那么我会看在你的面子上,不让他们在监狱里太受罪。钱的问题和合同的问题,老白负责跟你对接细务。嗯……等……等过几天吧,你送小九儿来,她就负责陪着我去挨家挨户地走访,到时候起居住行我都会安排好,你尽管放心就好。”说罢,他回过头去,用那肥大的手掌轻轻拍了拍小九儿的手背,想要把她的手捏在自己手中,脸上露出了复杂的笑容。小九儿忙把手抽开,脸上竟然露出了羞涩的神情,但还是在笑。这个矜持的反应,挠得老头心里甚是痒痒。
曲杰听到他说“过几天”的时候,微微眯了眯眼睛,向前凑了凑身体,巴结道:“谢谢马老宽宏大量!您这么辛苦,我们这边随叫随到……还要过几天吗?”一边说,一边观察老头的神色。
马会长又抿紧了嘴角,皱起眉头道:“其实,依我的脾气,我倒是希望今晚就可以……就可以到那些受伤的会众家中一一拜访,把这个好消息带给他们,让他们放心。只是,眼下正有其他事情要烦,必须尽快了结。”他扭过头去看小九儿,讨好似的问道,“小九儿啊,你等不等得及呢?”说这话时,他的眉毛扬得老高,眼神中闪动着期待。
小九儿低下眼帘,仿佛羞红了脸似的笑笑,没有答话,只是手上更加用力地捏弄。马会长感受到了指尖的温暖和力度,便回过头,喃喃道:“好孩子,好孩子。”
曲杰有点着急,完全不似他平常那副玩世不恭的样子,把双手十指交叉握在一起,探身道:“呃,这样吧,马老,如果有什么我能帮忙的,您尽管吩咐,不必跟我客气。今晚我想请您喝酒,小酌几杯,毕竟了结了我一桩心事,又达成这么大的投资合作,肯定要庆祝一下。您看可好?”语气非常虔诚。
但老马不太积极,似乎有心事。曲杰便又说道:“今晚您就放松一下嘛!给我个面子。再说,小九儿将来能跟着您,是她的福分。一会儿我让她先回家里收拾行李,晚上喝完酒之后就都听您的安排。她连男朋友都还没交过,但做起事情来很不错。您看,这样可好?”
马会长眼睛都亮了,看着曲杰的神情,听着他话中的谦卑,得意的笑容再次在脸上堆积了起来,只是并没有答应。他沉吟了一下,还是咬了咬牙说道:“今天晚上我的确有事情要忙,等忙过了这阵,我做东吧,单独请你和小九儿,好不好?”
华生知道曲杰和小九儿之所以这样做,肯定有自己的目的,只是一时还猜不透他们有什么计划。正想着,曲杰却突然一指华生,向马会长介绍道:“马老,我不知道猜得对不对。您心中所烦闷的事情,也正是我想向您汇报的另外一件事。我听说您最近几天遇到了点麻烦,我特意带他过来,不知道您是不是用得上?”
一提“麻烦”二字,刚才还慈眉善目的马会长脸色立刻变得阴沉,眼睑一收缩便形成了凶狠的三角眼形态。坐在他身边的老白也突然警惕起来,向前挪动了半个沙发的距离,用手指着曲杰道:“你指的是什么麻烦?”
曲杰要的就是他们这样的反应,看了老白一眼并没有理会,而是宽慰马会长道:“马老,我们都是自己人,您就不必藏着掖着了。三天来,全网疯传一段视频,还有人恶意将矛头指向您,网上还有很多分析和所谓的黑料,估计给您添了点恶心。不过,以您的体量和胸怀,真的不必放在心上。您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所以我这几天也都没闲着,让所有我们有股份的互联网公司日夜不休地屏蔽帖子。今天是不是情况好点了?这还不算什么。这不,我让手底下人查找是谁第一个上传的视频,又是谁第一个造的谣,然后……”他转脸望向华生,眨了眨眼,继续说道,“就把这人给您带来了。”
华生的炼狱
华生从看到他眨眼的那一刻起,大脑顿时陷入一片空白,似乎周围都是白茫茫刺眼的光,什么也看不到,什么也听不清。一阵长时间的耳鸣之后,华生似乎进入一个缓慢演进的时空,眼前的几个人,一帧一帧地动着,每个人都神色各异。
马会长立刻坐直了身体,三角眼中的凶光似乎要撕裂了华生,就连脸色也开始逐渐发白,那是剧烈愤怒才能憋出来的颜色。老白在旁边用目光仔细地打量华生,绷紧嘴唇不作声,脸上的肌肉偶有**。小九儿惊得立刻停了手里的动作,她的反应很茫然,第一时间用视线向曲杰寻求确认,一脸的疑色。曲杰则双臂一拍扶手,从沙发上站起来,轻轻松松地看着马会长和老白,还在说着什么。
几秒钟的时间,华生的大脑逐渐恢复了常态,听到曲杰对马会长说:“马老,这个人我给您留下了。有什么问题,您尽管问他,随您处置,算是我的另一个见面礼,希望您能喜欢。晚些我派车来接您,咱们望海楼见哈!”说完,微微一躬,又和老白握了手,便径直向门外走去。
小九儿只得跟上曲杰的步伐,回头望向华生,看他震惊到不知所措的样子,关切地皱了皱眉,但见曲杰的身影已经隐在门外,也不敢多耽搁,便冲出了门。
华生完全没有想到会是这样一个局面。
他浑身的毛孔和脊髓一阵轻微抖动,消散掉了一小部分本能的恐惧。留给他的时间太短,他需要迅速整理思路。可是,几秒钟的时间,能想明白什么呢?
马老头和那个老白的凶狠愤怒是肯定不用多想了。他们就算生吃了自己,华生也不觉得奇怪。
关键是,曲杰在干什么,他这样做到底是想干什么?难道他要借刀杀人?
有理由吗?需要这么“杀”?为什么是现在“杀”?
或者是卖了我来“立功”,增加信任?
现在曲杰把这个锅扔给我背,把我留给这群恶魔,我该怎么应对?结果有几种可能?
如果我承认,结果一定是死。然后,一切都结束了,此刻的安危自然不必说,最终也肯定回不到曲杰那边去了。
所以,绝对不能承认。
可是直接否认也不对。辩解说不是我干的?他们信不信暂且不说,那样做让曲杰成了什么角色,他又会怎么看我?
华生的大脑陷入一片混乱,门口却已经涌入了更多的人。
只听马会长吩咐道:“老白,你带人把他弄到地下室去,我要亲自审问这个王八蛋!看看这小鬼背后藏着什么牛鬼蛇神,还真有不怕死的!”
华生没有挣扎,因为他知道挣扎只会徒增伤害而已,倒不如趁这时间快点想策略。他配合着那些粗暴的推搡,尽量不制造任何障碍,只是让身体的每一步都稍稍慢下来一点。他需要时间思考。一个个清晰的点在他脑海中逐渐串联成线。
马会长这种反应,相当于已经承认他就是那个录像里的恶人。他没有办法不承认,他知道自己干了什么,也知道那段录像后面发生了什么。
那10秒钟的视频,是在车里拍的;画面很稳定,不是偷拍,是自己人拍的。
如此一来,录像的泄露很有可能是因为那个“自己人”的手机被黑了。又或者,是那人叛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