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悠然我思002
胡叔就住在我们邻村,一直以拾荒为生,供养了两个大学生。十几年来一直坚持写作,最大的愿望就是出一本书。
在一处白色楼房比比皆是的塆落中,我和老爸几乎一眼就判断出了哪是胡叔的家。那是一栋矮旧的平房,大约建于上世纪九十年代。走进他的家门,堂屋里只有一个鸡窝和一张桌子,家里唯一的亮色是墙上还没有褪色的女儿“出阁程序”。
他靠拾荒供养两个大学生,让人敬佩,不过我更感兴趣的是他的“作品”。然而,当他抱出一堆东西来,却着实让我大跌眼镜。那些零零碎碎写在一片又一片纸烟盒、酒瓶盒上的“文章”,我终是没法读出一篇完整的来,与其说那是“文章”,不如说是写在纸盒上的“字”,更不用说什么主题了。
胡叔夫妇因我们的到来,格外兴奋。看得出来,他的妻子对他充满崇拜,她说:我相信他,总有一天会写出一点名堂的!
我不好意思“打击”他们,只连连说:胡叔叔,你真不简单!这些东西你需要好好整理。
老爸偷偷地对我说:不好意思,线索没待考证。
我说:不啊,我很受启发!试想,一个小学毕业的农民,每日里骑自行车拾荒,来来回回十几里,辛辛苦苦,回到家还要舞文弄墨,不管他是否能写出什么,这一写就是十几年,又有几个人能坚持呢。
我问胡叔:到底是什么原因你想写文章呢?
胡叔腼腆地搓着手:嘿嘿,什么也不为,我就是喜欢!
罗田卫校那里住着一位精神矍铄的退休老人,他们家一年四季鲜花盛开,花香四溢。我去他家拍兰花,第一次知道了关于兰花的许多知识,原来,我们平时所熟识的是蕙兰,而他家里那些珍稀品种春兰、蝶兰等,都是他几十年间踏遍罗田千山万壑,耐心寻觅、精心培育的。他是全国兰花协会会员,手中几盆珍稀兰花羡煞了同行,价值数十万元,然而,多少钱他也不卖,他说:我太喜欢兰花了!
在我们美丽的九资河镇,有一位奇石老人。多年来跋山涉水拾回了许多奇石,雕刻了很多根雕作品,给它们分别取了美丽的名字,幻想了动人的故事。他有一块天然形成的“福”石,多少人想以重金买走都被他婉拒,他说:我爱奇石、根雕只是为了自己的爱好,只是为了发掘大别山的宝贝,让更多的人了解大别山,欣赏大别山,可不是为了卖钱。
我一直喜欢的锦绣天堂论坛,有一位网络牛人“喧宾夺主”,年愈古稀,棋琴书画,样样精通,幽默、博学、多才多艺的老先生一显身网络,文章、书画、篆刻、摄影作品纷至沓来,很快便招来赞声一片,粉丝一堆。他给大家带来了快乐,也给自己的晚年生活找到了乐趣。
当许多人都在追逐名和利的时候,在我们的身边却还有这么一些人,“得趣不在多,盆池拳石间,烟霞俱足;会景不在远,蓬窗竹屋下,风月自赊。”当我不经意地接触到他们,我就常常不经意地感动了。
今年的春天,我的老爸、老妈和我,三人一行走进了民协的创作座谈会。我老爸会讲民间故事,我的老妈因为陈主席的指导成了鄂东的剪纸艺人。会前,因为要等县领导,临时的救场竟演变成一场别开生面的民间文艺大餐,民歌、京剧、东腔戏,诗歌、舞蹈、器乐、书法、写意画、跆拳道,异彩纷呈,一个个“身怀绝技”的民间艺术人才,年龄从八岁到七十多岁,像一朵朵美丽的奇葩,在志同道合的人群中绽放。我看到老爸咧着嘴一直在笑,老妈和我一直鼓掌。
因为喜欢,所以快乐。别嘲笑有些人吃了喝了没事做似的自我陶醉。在漫长的人生旅途中,选择一样爱好,愉悦自己的心灵,同时,也给别人带来快乐,这,当是凡人的一大幸福。
(此文为应民间文艺之约所作卷首语)
相见不如怀念
马上就要到N市了。
她靠着车窗,紧紧攥着手机,象是攥着他渴望的心。
屏幕上那条短信,已经被她看了无数遍:无论你明天会不会来,我都会等你!
从昨晚到现在,她一直控制着自己,没有给他回复。她想给他一个惊醒。她想亲口告诉他:十年前,我的心就已经飞你而去!
十年了,流光飞舞,当年青青校园的苗条少女早已变成一位美丽丰韵的少妇。宽敞的住房,温情的夫君,乖巧的女儿,清闲的生活……也许,在常人眼中,她真的什么都不缺。可是,年年岁岁,她的心中总是装着另外一个人。
那是她的初恋。十年了,他挺拔的身姿、英俊的面庞,还有他参军离去的那个晚上,那些轻吐在耳畔的呼吸,象蜜一样香醇的初吻,时时刻刻象一部电影在她脑海里回放。
如果不是情深缘浅,也许,他们也会象许许多多的有情人一样过着恩恩爱爱的日子。
东风恶,欢情薄,多少次了,她痛恨自己当年的懦弱。不敢回忆那个凄冷的寒冬,他们最后一次在枫林里的拥抱。她凄凄切切地哭,不敢有一句挽留。他跌跌撞撞地走,没有一句承诺。从此以后,天各一方,杳无音信。
后来,她嫁给了夫君。虽然她没有正式工作,在夫家却不染油脂,她原本好学,却只将自己沉入麻将声声。但是,尽管如此,夫君却仍将她像花儿一样捧在手心。
每每面对夫君的亲吻,她从不反抗,只是,无数次在沉睡的旧梦中惊醒,摸着自己绯红发烫的脸,她就会心痛得落泪:莫非,一个人的一生,真正的心跳,只有一次?
终于有一天,她从别人那里打听到他在广东打工的消息。她强捂着激动的心,飞快地记下了他的手机号码。她对夫君说:我要去广东打工,我不想活得如此没有自我。
提着夫君为她整理的箱包,风尘仆仆赶到深圳的表姐家,一开箱,竟然泻下一堆熟悉的卫生巾。她对很多纸巾过敏,那种品牌是她惯用的。
她轻轻地拾起来,想起了夫君不舍的眼神。找工作很费劲,几日奔波,没有结果。终于有一天晚上,她忍不住,给他发了一条短信:你现在还好吗?
不用去问“你是谁”,心灵的默契穿越时光,所有的爱恋在一刹那间苏醒。
是的,她终于可以见到他了。去N市的那一天,她用最好的化妆品涂抹了眼角的细纹。她穿着一套洁白的素花长裙,披着如风的长发,喷了淡淡的茉莉香水,她想,他一定还会记得她的模样,她的气息。
车子顺利到达他所在的城市。款款行至他的公司。电话拨过去,他却颇感意外:我还没下班,你在门口等着,我让人来接你。
接她的是他的同事。随他徒步去一阴暗的小楼,一拥挤的小屋。
她环顾着杂乱的房间,惴惴不安,不敢去问他的同事,这就是他住的地方?桌上相夹里有个巧笑嫣然的女子和一个可爱的小女孩,可否是她的妻女?不知为何,见到她们,心中竟然掠过一丝淡淡的酸楚。
眼看着就要到他下班的时间了,她的心已经蹦到了嗓子眼。同事知趣地提前离去,终于,她听到了门外的脚步声,沉重,不似当年的轻盈。
她长长地做了一个深呼吸,开门。她终于看到了思念了十年的他,幻想了十年的他——一个胖胖的男人绷着一身的保安服,提着两份盒饭立在门外。他颠颠地挤进小屋,咧着嘴:来,吃盒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