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一芳说:“就是睡着了。”
莫莫说:“那他还醒来么?还能陪我玩么?”
王一芳说:“睡醒了才行。”
莫莫说:“爸爸告诉我小叔叔永远都不醒了,呜呜~~”
王一芳说:“爸爸说对了一半,小叔叔肯定会醒的,白雪公主睡着了最后也醒了呀?”
莫莫说:“那奶奶为什么那么伤心啊?”
王一芳说:“奶奶伤心是因为小叔叔睡着前没告诉奶奶,他要是告诉奶奶一声,奶奶就不会那么伤心。”
对陈小南的死,王一芳内心里是有愧疚的,当初她费力吧唧地阻止他跟小四好,一直觉得他花心自私。现在想想,倒觉得对陈小南的看法,自己武断的多,客观的少。要是小四不离开深圳就好了,有谈心说话的人陪着,也许就不会那么绝望了。
第二天,老家的人就过来了,陈浩明他大哥大嫂,还有两个堂哥,三个表哥,基本上都是壮力型的男人。水湾科技忙前忙后的给安排住处,还设了专人接待,善后处理做得非常周到细致。可大伙都不愿意在那住,7个人全挤在陈浩明的家里边。房间挤满了,就在客厅打地铺,又不是来旅游的,细节上的吃住大家都不在乎了。
早上,王一芳先把莫莫送到幼儿园,顺便去了一趟菜场,回来钻进厨房给这些大老爷们做好了饭,又打包两份给医院里的婆婆和大嫂送去。等这一切忙完之后,王一芳抽空去了一趟报社。
到了报社,编辑部正在开会,文永生正在谈自杀新闻对于财报的重要性,说:“同志们,看到没外地的媒体都跑过来了,从昨天到现在我手机都快被外地的媒体朋友打爆了,都在探咱们跟进的最新进展,我都不好意思跟他们说我们还没做。为什么呢?因为我觉得丢人,这样的新闻发生在我们地盘,我们的眼皮子底下,我们却无动于衷似的,这种不作为会让同行们耻笑的。据我了解,很多媒体行动敏捷,已经展开调查了。这是我们的地盘,我们的一亩三分地,如果连我们的地盘都能给蹲失守了,那以后我们报纸在媒体圈还怎么立足怎么混啊?这一仗我们务必把它打响了,打彻底了,明白么各位?”
文永生猜得没错,其他媒体果然是出手迅捷。下午,已经有捷足先登的同行把自杀者陈小南的个人资料及照片传到网上去了。文永生和几个编辑记者,还对着资料和照片研究了好一会儿,在探讨接下来的新闻点从哪里下手。看照片的时候,文永生觉得照片上的陈小南好眼熟,特别眼熟,非常眼熟,好像跟他一起经历过某一件印象深刻的事似的,但一时又想不起来是什么事了。人到了一定年龄,看到陌生人总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晚上下班回到家,潘美凤还没回来,文老太和新请来的保姆在厨房里忙活,离吃晚饭还有一会时间,文永生躺卧在客厅沙发上,把下班路上买的晚报拿出来看,晚报头版也放了一张陈小南的照片,文永生对着照片观摩了半天,越看越觉得眼熟。然后从沙发上起来,外面有门铃声,潘美凤回来了。
保姆跑过去开门,潘美凤闪身进来的那一刹那,文永生想起来了,没错,山水宾馆里的那个小白脸就是陈小南。这个新发现让文永生变得很亢奋,他站起来,对正往衣帽架挂衣服和包的潘美凤说你来一下。在卧室里,文永生没跟潘美凤谈几句话,他先是把晚报扔给她看,然后等着看潘美凤的情绪反应。其实这个时候,文永生根本不需要这么做,这么大的新闻,而且还是关于水湾科技的,潘美凤肯定比他知道的还及时。
文永生说:“是陈小南死了是吧?”
潘美凤说:“我知道。”
文永生说:“作何感想?”
潘美凤:“个人的感想没有,倒是觉得这种死法很不道德,死就死了,还给公司带来了麻烦。”
文永生:“你不觉得他死得很惨么?”
潘美凤:“你干吗问我这个?”
文永生:“就是觉得替你俩惋惜,要没有这一跳,还能继续比翼双飞呢。”
潘美凤:“你什么意思?”
文永生:“没什么意思啊。”
潘美凤:“文永生,你要是觉得我不应该待在这个家,你可以当着你妈你爸你们全家的面说出来嘛。”
文永生:“何必搞得那么兴师动众呢。”那天晚上和潘美凤谈话之后,文永生心情复杂。他说不出来,陈小南的死对他和潘美凤来说是件好事还是坏事。
对潘美凤,文永生能做到这么大度,已经非常不容易了。想想看,一个男人被自己的老婆戴上了绿帽子,他接下来会怎么做?分手是肯定的。分手的同时有的还会把奸夫**妇各暴打一顿。尤其把男的给打一顿,为什么呢?因为心理学家说,一个戴上绿帽子的男人要想接下来的余生不活在自卑和阴影中,就必须用暴力的行为给抵消一下。要不说世间会有那么多的男人因为妻子外遇,而去杀人的呢?
文永生没那么做,他考虑到自己曾经也这么对不起潘美凤过,现在这样就算是扯平了。
还有一个原因,就是潘美凤怀孕了。而且,这件事文家人都知道了,尤其是自己老妈,那种高兴劲他这一辈子也很少见到过。从香港搬过来,常驻深圳,连什么皮肤过敏啊,拆迁款啊统统的抛之脑后,一心一意守着潘美凤的肚子,等着抱孙子。文永生想就这么拖着耗着吧,他暂时没有更好的办法、折中的办法,更好的解决这个问题。
一转眼春节过去了,上班了,各就各位了,他也慢慢地接受了这个现实。对于潘美凤肚子里的孩子,文永生的直觉告诉他那是他下的种,但有时候也会沉迷于蒙受耻辱那一幕里纠缠不清,每当这个时候,他质疑自己和孩子的血缘关系。
不是曾经有一个国外的新闻,说一个女人在和白种老公**后,又跑去和黑种情人媾和,结果生下来一黑一白两个孩子。检测结果说黑的是情人的**所为,白的是老公的**所为。
当时大家都把这事当做一个小几率的笑话来看,可现在他不那么想了。
当所有人把这件事当成一个娱乐事件来娱乐的时候,有谁想过那个白人老公当时的感受。文永生真想知道这位白种男人最后是如何抉择的。是留下妻子和孩子,继续做他的乌龟。还是一怒之下,把他们赶出家门。
一个人最大的痛苦不是受伤那一刻,而是治愈中舔舐伤口的过程。你不得不一遍遍重温那个耻辱的一幕。那是一种不自觉。一个人独处的时候,忙完工作突然闲下来的时候,抽烟的时候,开车的时候,甚至想到潘美凤三个字的时候,那一幕就不自觉地跑出来,在大脑里盘旋往复,想摁都摁不住。现在好了,陈小南死了。但是,死了就意味着这种三角关系的终止吗?死了就意味着过去的耻辱一笔勾销了么?文永生不知道,但他还是愿意把这件事往好的方向去想,去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