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一芳一开始不愿意去,上次稿件门卡卡害得她好惨,那时候她就发誓再也不和卡卡有任何私人交往了。主任说:“在交警大队躺着呢,还冻感冒了。”
王一芳一听这个就有些心疼,到那一看,交警队一女的,正拿着一片白加黑喂卡卡吃呢。王一芳赶紧叫她停下来:“这药可不能给她吃,她怀着孕呢。”
送到医院,医生给开了些中药,中药也不敢随便吃啊,王一芳就没敢给卡卡吃,她用物理疗法来给卡卡降温。莫莫从小到大这几年,遇到感冒发烧基本上都是用物理疗法来对付的,熟能生巧吧,换了卡卡家的保姆就不行,两个小姑娘都不会。王一芳在卡卡家待的那两天,正好是令令和赵子荣在小四家的那两天。现在卡卡退烧了,病好了,再睡在那里就说不过去了。小四那里本来空间就小,现在又多出了赵子荣和令令。一张大床挤得满满的。
王一芳不能在小四家住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怕赵子荣起疑心。她和陈浩明闹矛盾的事一直瞒着老太太呢,赵子荣开始也没问,等令令的事忙完了停下来,老太太就要见莫莫,王一芳一开始还能拿出一些理由搪塞,什么幼儿园搞活动,莫莫要上节目,不好请假啊,什么小四家离幼儿园太远,孩子不好接送啊。
后来赵子荣说:“那就不用麻烦莫莫跑来跑去了,我去你们那里住得了。”
王一芳说:“你和我婆婆,上回就住一天,差点掐起来,算了吧。”
赵子荣说:“我跟她吵什么呀,我大度一点不就过去了。”
王一芳说:“那令令呢?”
赵子荣说:“令令一块去。”
王一芳说:“令令去更觉得不安全了,你不是不知道我婆婆刀子嘴,说不准哪句话,和令令不搭,令令再来个离家出走,妈,你饶了我吧,这后果我可担待不起。”
老太太终于拿她的火眼金睛白了一眼王一芳:“横竖都不让去,没这个理呀,说说吧,你和陈浩明是不是又闹矛盾啦?”
晚上,王一芳在小四家准备打地铺睡,令令不愿意了。这孩子打心底里跟大姨妈不亲,有时还时不时促狭一下王一芳。令令说:“外婆,这么多人要我怎么睡啊?”
赵子荣:“大姨妈不和我们挤大床,她打地铺。”
令令:“那也不舒服,看着不舒服,她没自己的房子么,不会连房子都买不起吧?”
王小四:“你这孩子,怎么这样啊……她是亲妈的亲妹妹,你知道么?”
令令:“我就不知道,就不知道。”说完哇哇哭起来了。
王一芳说:“算了,我还是出去住。”
从王小四家出来,王一芳没去卡卡家,她在附近的一家小旅馆里凑合了一晚。关外小旅馆要价不贵,她能接受。在小旅馆里王一芳辗转反侧。又忙卡卡,又忙工作,又同时顾及大姐的事,几天下来身心俱疲惫,理应倒头便睡的,偏偏她却失眠了。刚住到小四住处,也是这样。过去陈浩明老拿这个跟她开玩笑,说没见过这样的人,睡觉认床。陈浩明说对了一半,王一芳不是认床,而是认人。只要有儿子或有陈浩明躺旁边,什么样的床她都能睡着,而且睡得特安稳。
这些天,她努力克制着不去想自己的婚姻,不去想莫莫。但是在小旅馆的这一晚,却勾起什么似的。自从有了孩子后,已经很少像现在这样一个人独处一室,安静躺在**,凝望天花板,发发呆想想小心事了。迷迷糊糊的刚想睡着,撞击门板的声音,又把她给惊醒了。王一芳吓坏了以为是谁要破门而入呢。再听听,发觉听错了,是在敲隔壁的门,敲门的大概是个酒鬼,言词含混,呜哩哇啦的。敲门且让他敲去,反正又不是针对自己来的。王一芳情绪上这么一放松警惕,困意又来了,偏偏这时电话响起了,寂静的夜空电话铃声估计能传好远,酒鬼那厮也听到了,要不怎么突然没声了。
王一芳蹑手蹑脚爬起来去包里找手机,一看显示,是陈浩明的。这么久以来,陈浩明一个电话都没打过。响了一会儿,断了。片刻后,又响。王一芳不接。任由它响响停停,停停响响。她想着干脆关了手机,又想半夜十万火急地来电话,是不是莫莫出事了。转念又一想,现在即便莫莫出事,他们指不定给不给她说呢,但王一芳打心底还是想接这个电话。
正准备去接,那边酒鬼不知什么时候循声而来,梆梆敲起王一芳的门来了。这一敲,把王一芳的胆子又敲小了,一颗心提在嗓子眼,不敢陡然让电话铃声断掉,也不敢说话。她这么做,内心里是想着让外面的酒鬼以为这个房间里没人。但酒鬼那边说话了:“开门啊,我知道你在里面,快开门。”
铃声停了,外面的酒鬼也不吱声了,再片刻铃声又响,酒鬼又跟着嚷起来了,如此反复。王一芳估计这醉酒的男人并没真醉,一会儿说话一会儿不说话的,大概是在试探里面的动静。
王一芳这么一想,就壮着胆子,接了电话。等陈浩明先开口,有那么一会儿,房间内外出奇的安静,王一芳屏住呼吸等着,估计门外的那厮也屏住呼吸等着呢。
那边不说话,王一芳清清嗓子,就开始一通说:“我弟走到哪儿了,哦,让他直接上2楼吧,203房间对……”
王一芳壮着的胆子一口气说了编了这么多的话,本想着能吓跑门外的人,谁想外面的人一听是个女人的声音,叫的更欢了:“快给老子开门……”
到了这个时候,王一芳不得不承认,自己还对陈浩明有着本能的依赖感。她希望陈浩明在电话那边能对这句听起来云里雾里的话,进行精确破译。像过去一样,变魔术似的立即赶到,来个英雄救美,对着门外那酒鬼就是一拳头。有那么一会儿,王一芳全身充满了即将被救负的力量,等待着电话那头的动静。陈浩明那边是有好一会儿没声音。等到王一芳吓得快哭出来了,陈浩明那边才有声音,也是言词含混,呜哩哇啦的,估计也喝酒了,喝得还不少。
到了这个时候,王一芳是彻底绝望了,她开了窗子对着楼下就一通大喊,“有人么,快来救人啊!”这一招果然奏效,不一会儿,旅馆的老板带几个人上来,把酒鬼给抬胳膊拉腿给支走了,等这一切平息下来,受了惊吓的王一芳更是心绪难抚,辗转难眠了。
有那么一刻,想到自己竟然沦落到有家不能回的境地,王一芳禁不住黯然伤神。和陈浩明相识相爱快10个年头了,一个女人有多少10年,而且是青春黄金的10年。10年的付出竟然落得如此的境地。如果陈浩明没喝醉,他会给她打电话么?如果他不醉,他会不会不顾一切地半夜跑到这里来“救”她?关于这些个问题的答案,一如他对她的爱,已不做任何奢求。对于这种情景,他大概不作理会,会以为是她在耍娇气,逼急了会对着电话骂她:“死女人,自己回来……”
她和陈浩明是什么时候开始感情不和的呢?说不清楚。好像是有孩子之后,抑或更早,来到深圳就开始了。
大学时代,年少无知的两个人纠缠到了一起,和大多数的校园爱情一样,年轻的陈浩明和王一芳为彼此奉献了他们人生之中最纯真也最纯粹的爱与恋。这段感情说不上惊天地泣鬼神,但也算得上真挚、热烈。大学毕业,有多少情侣选择分道扬镳,各奔东西,王一芳也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但陈浩明不愿意,非得继续和王一芳好,毕业前夜抱着王一芳哭得那个痛彻心扉。
一毕业,王一芳就被分配到一个挺大的国家机构,多少人挤破了门槛想进还进不来,但王一芳进来了,可见王一芳当时是如何的优异和出色。陈浩明就没那么幸运了,他大学最后一年的时间都用在为他患癌症的父亲东奔西跑,等那一届毕业生的就业走向基本上安排就绪,陈浩明还两手空空。到了后来,陈浩明撺掇着王一芳辞职陪他南下深圳。对那个时候的王一芳来说,爱情的魔力多大啊,可以上刀山下火海,赴汤蹈火,在所不惜。一个工作算什么呀,王一芳想都没想就把工作给辞了。
深圳无疑是个能开发人最大潜能的城市,没有雄心壮志的人不会混这里,也没胆量来混。能在这里按下脚的,非得有一股子韧劲,一股子冲劲不行。所以,王一芳下了火车,看深圳第一眼就觉得来对了。但陈浩明一来到这里却像进入了冬眠。整个人提不上劲。折腾了好久打了无数个短工,最后把自己交给了政府机关,做了个雇员。雇员一般都是临时聘请,薪水低,编外待遇,和公务员没法比,说不要你了,随时都可以清理。
王一芳是个好胜心很强的女人,干什么都想跟别人比试,拼一把,逮谁不让谁。当然,传统教育也教会了她表面上的谦虚谨慎。一个女人有一颗好胜心也挺好,可偏偏王一芳活得比较复杂,或者说从小到大的生活环境比较复杂,社会的开放给了女人要靠自己实力才赢得幸福生活的开放观点,但传统伦理也拿身边的诸多人物事实告诫她,女人的一生至少80%得靠男人,说具体点,就是得靠你跟的那个男人。有了孩子后,王一芳活得挺纠结,一方面她想一心一意带孩子打理好这个家,让陈浩明努力在外打拼;另一方面,她又对陈浩明的赚钱能力产生了质疑。
按理说,陈浩明名牌大学,热门专业,一表人才,又能说会道,这么些个硬性指标到了深圳那更是如虎添翼了,天高海阔地任他驰骋了。但他不是,知足常乐,不与人争。丈夫的这种表现,让王一芳不满,不满就唠叨,唠叨来唠叨去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激发丈夫的战斗力,这个家的未来的顶梁柱,让陈浩明去担当。王一芳搞不明白陈浩明内心的真实想法。你说落他,攻击他,都像对准一堆棉花,不反弹,不反击。以沉默做底。
靠不了别人,靠自己总行吧,无论靠谁,在深圳总得混个落脚之地。王一芳开始为自己多争取一些自由支配的时间看书、写稿。一忙起来就通宵达旦。带孩子的重任自然就落在陈浩明身上。陈浩明呢,又觉得带孩子是女人家的事,所以俩人就开始斗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