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到底听懂了没有啊……”白子非发觉自己的声音带上了哭腔。
他用尽了力气,才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说出这样傲慢又残忍的话。他希望龙浮能揍他一拳,然后尽快走掉。
不然他就要装不下去了。
他会哭着牵着龙浮的手说:“救救我。”
甚至会央求他:“留下来。”
哪一种都会累及无辜的龙浮,就像上次那样。只不过因为与他萍水相逢,拉了他一把,龙浮就被强行带到了费舍庄园,变成了他的执事。他无法再接受只能给他人带来灾祸的自己,他必须藏起懦弱无能不被龙浮看到,也不去倚靠他。只要他与龙浮保持距离,克劳狄乌斯先生就会意识到龙浮没有用,过不了多久就会放他走,他也会回到原来的生活轨迹中。
这样是最好的结果。
然而他太想念那双温暖的手了。
还有他总是镇定自若的眼神。
以及他满不在乎又能奇迹般地安抚自己的话语……想握住他的手,想与他对视,想听他说话。
白子非意识到这自私到可怕的心愿,握紧了拳头,强压下内心涌动着的渴望,突然之间反身把书桌上的书一本一本朝他砸去:“滚啊!我叫你滚你听见了没有!滚啊!”
龙浮无辜地望着他,不明白这突如其来的攻击是源于什么。
他一步一步走到了白子非面前,白子非像是惧怕着什么,一步一步倒退。
最后他的脊背贴在了书架上,再也无法逃避了。
龙浮终于开始说话了,用手。
他先是指了指自己的耳朵,摇了摇手。
然后张嘴指了指自己的喉咙,用尽办法只发出了两个单调的“啊”。
他掏出了纸,在上头写着:“我听不见了,我不知道你刚才为什么生气。”
他确定白子非看完了,把这张纸揉成一团,塞进了裤袋里,又着手写下一张:
“我也不能说话了,我以后只能写字给你看。”
啪嗒。
一颗水珠落在便签纸上。
接着是第二颗、第三颗。
龙浮望着白子非泪流满面的脸,先是一愣,然后一脸明了地笑了。
白子非示意他把笔让给自己,紧跟着他写下:“我很好,你走吧。”
龙浮写道:“你一点也不好。我们一起走。”
然而白子非却再也不敢尝试第二次了。
他从来都是胆小懦弱之人,也没有习得任何炼金术,那天逃走完全是凭着一腔孤勇。怀揣着“反正无论如何都不会比眼下更加糟糕”的心情,反而侥幸脱身。
但是现下,他有了牵挂。
他不能走,他不能承担被追回后将要面临的惩罚。
对自己,无非只是些肉体上的折磨,他们知道这伤不到他。
可是龙浮是个普通人。他们已经夺走了他的听觉和声音,接下去会夺走他的什么呢?龙浮他受不了的。
“果然,有了友人的陪伴,少爷的品行端正了不少呢。”克劳狄乌斯先生欣慰道。
他对龙浮使了个眼色:“你做得非常好。”
龙浮已经学会了唇语。他谦卑地低下头,深深压下了眼中的火光。
当他与白子非两人独处之时,他总是在不停地劝服白子非跟他一起逃脱。白子非成功过一次,一定知道费舍庄园哪里有防卫薄弱处。可是白子非对于这件事总是闭口不谈。他总是打开钢琴上的八音盒,表示谈话已经结束了。
龙浮听不见声音,但他看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