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刻,孩子忽地凭空消失了。
那巨兽也哀嚎一声,仿佛搁浅的巨鲸,缓缓伏倒。头顶的阴影越来越大,却同时越变越淡,叶理眼睁睁看着无比真实的巨兽从下往上慢慢变得透明,最后彻底消失在空气中,仿佛之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眼前又出现了之前的街道,人们依旧沉浸于自己的世界里,对刚才的一幕毫无反应。以他为圆心,周围似乎一个正常人也没有,也找不到那个孩子。叶理原地打转,心里想着:这到底是什么鬼地方?!
毫无征兆的,一只手突然搭上他的肩膀:“喂,你是醒着的么?”
叶理转身,对上一双明润如水的眼睛。
他有一刹那的失神:“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
“哈?怎么可能!”陌生人夸张地笑着,“这种时候不该问我是哪儿来的梦者么?”
“哈?梦者?”叶理一挑眉峰,表示不解。
陌生人从他的表情中看出端倪:“难道你不是梦者?”
“什么是梦者?”
陌生人对他的问题充耳不闻,长长地“唔”了一声后陷入了沉思:“你竟然什么都不知道,却能在梦中保持清醒……”
“梦?”叶理捕捉到了重点,扫视周遭,“难道说这里是在梦中?”
“与其说是梦,不如说是梦界,是独立于现实之外的、由意识构成的世界。一般人只有睡着以后才能来到这里,他们都不是清醒的,而且会在这里遇见他们潜意识中渴望或恐怖之物。”
陌生人随手触碰了身边一个喋喋不休的大婶,周围的空间产生了波折,叶理发现他们站在窗明几净的客厅中。那大婶气愤地对一名年轻男子骂道:“这么大年纪还不结婚,你是想做大龄单身男青年么……”
陌生人收手,这个画面就随之消失了,他们重又回到了街上,只有大婶还在一旁对着空气骂骂咧咧。
“原来如此。”叶理终于明白方才诡异的一幕是如何产生的了。
小男孩做噩梦,梦见了被巨怪追逐乃至吃掉,他因为与小男孩产生了身体接触,亲眼目睹了这幕幻想,而周围的人却各自沉浸在各自的梦中,并不互相干涉。仿佛要印证他这个观点,眼前骂将的大婶和另外一个人越走越近,眼看要撞个满怀,却透体而出——街上的人对彼此来说是互相透明的,他们只看得到自己的梦境。
搞清楚了这一点,叶理慢慢接受了这是在梦界的事实。他转而抛出了另外一个问题:“如果经历的事情恐怖到将他们吓醒,他们就会从梦界消失?”他还在担心刚才那个小男孩儿。
“对,一旦情绪积累到无法承受,就会让意识触发自我保护机制,产生类似于‘啊,我大概是在梦里’的想法,他们也就能回到现实世界,自己的躯壳中。”
“躯壳?”
“人类的躯壳,也就是——”陌生人的表情突然变得严肃,“身体。”
叶理不禁打了个寒噤:“做梦难不成是灵魂出窍?”
“差不多。梦界的一切都是意识构成的,意识进入了纯精神的梦界,专注于梦中的经历,就没有余裕再支配身体,身体因此处于睡眠状态。不过天亮以后,意识自觉需要苏醒,就会回到躯壳当中。”陌生人扫了眼自己的手表,“差不多早上六点了,看。”
街上游**之人显著变少了。一些在梦中经历了恐怖之事的人,早已中途退场。
享受梦境之人此时也意犹未尽地停下了手中的活计,半梦半醒地走进自己的家宅。
他们越走越困,走上台阶的时候都打着哈欠,可以从窗口望见他们躺倒在自己的**,消失不见。
有些人睡眼惺忪间走错了门,被门上金色结界反弹出来,一屁股坐在街上,怔忪几秒钟之后,又起身找寻正确的家门。
叶理想起方才他试图救下孩子,孩子却被大门阻隔的细节,皱起了眉头:“这些门似乎有筛选的功用,只允许特定的人通过。”
“这是一种保护机制。”陌生人解释。
“保护?保护什么?”
“回到躯壳中的路径。”陌生人笑得神秘,“意识脱离身体来到梦界,从哪儿来就回哪儿去。如果不属于本体的意识接近了通往躯壳的通道,自然就会遭到排斥。”
纵然胆大如叶理,也不禁毛骨悚然,因为他听出了陌生人的弦外之音:“人类的意识……还会找错自己的身体?那岂不是灵魂互换?”
“很少发生,但也不是没有。而且我们这些梦者存心作恶的话,夺舍不是什么难事。”
“你刚才一直说梦者梦者的,梦者到底是什么?”叶理同陌生人走在空旷的街上。现在,他们只能遇见更少的人了。少数是依旧眼神迷离的做梦之人,不过更多的却是眼神清醒、和他们一般在互相交流着的人类。
“梦者是修行清晰术的人,可以在梦界自由穿行。”陌生人警惕地与其他梦者对视着。
“世界上还真有炼金术士么?”叶理耸耸肩。
“是啊,这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你更特殊,一个普通人却天生自带清晰术。
虽然不知道你是什么情况,可是你要小心,在梦中徘徊不去很损耗精力,甚至会耗尽灵魂,除非你是……”陌生人低头偷瞄了眼他的手。当发现他手上没有任何东西的时候,表情很有些失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