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从发梢滴滴答答往下流,有不同于雨水的**,啪嗒、啪嗒打湿了地板。
少年抬头惨然笑着:“因为以后都……不画了。”
空无一人的绘画教室里,徐晋坐在画架前,保持着他沉思时特有的表情,手却擎在半空中迟迟无法落笔。如果有人在场,一定会觉得他惨遭飞来横祸,难过得很,然而他竟笑了起来。起先只是轻微地耸肩,然后便是癫狂地仰天大笑,笑得眼角都流下了泪水,不得不把脸贴在风暴与海的画纸上维持平衡。
“真好啊……”他的眼泪渗进画纸中,“真好啊。”
在半年以前,美术老师将他叫到办公室里,对他坦言:“自从你跟着我学习以来,已经很久没有进步过了。诚然,你的画技日益娴熟,但是我看不到画里的灵魂。你在画画的时候,是悲伤还是快乐,孤独还是平静,我统统都看不出来,你的画里没有感情,也就是说,你失去了被称为灵感的那种东西,只剩下了技艺。你没有**了,你似乎只是……为了画而在画。”
说完,美术老师递给了他白笙的画:“真正的画师应该是这样子的。即使技巧尚不成熟,但是,在试图透过他的画告诉我们些什么。从这点上来说,白笙也许是个天才。”
从那时候开始,心里就对那个人在意得不得了。
徐晋知道老师说得没错,画画对他来说,成了一种输不起的竞赛,光环压身的他必须不断赢下去,才能符合世人眼中的期许。然而,在碰上白笙的时候,隐约的怀疑变成了**不争的现实:自己也许不像自己以为得那样有才华。
才华,是在另一个人身上。
眼看他一天比一天进步得更快,心里着急却无计可施。
然而白笙是怎么了?竟然临摹了自己的压轴之作?
与其说恼怒、愤慨,不如说狂喜之情满溢在他的四肢百骸。
白笙的内心也充满着自卑……么?
自卑到需要借助自己的灵感才能继续下去的地步?
他在看着我,他肯定着我的画,那个傻瓜兴许还觉得追不上我……哈哈,我竟被白笙这样在意且嫉妒着!
徐晋心中充满了从未有过的平静。
他人的嫉妒,是治疗心病最好的良药……一片寂静中,突然传来金属与地板摩擦的声音。徐晋抬起头,发现一枚戒指滚到门边。
戒指?
似乎在哪里见过。
门吱呀一声打开,被雨淋透的少年从黑暗中显身,发梢滴着水,滴答,滴答。
徐晋陡然间睁大了眼睛。
他受到了极致的惊吓,以至于坐在位置上无法动弹。
少年一步一步走向他。
徐晋往后退缩,整个人紧贴上画架:“你是谁?”
少年抓起他手边削铅笔的小刀,横在了他的颈边:“我就是你啊,徐晋。”
与他有着相同外表的“徐晋”冷酷地说道。
“去向所有人承认《风暴海》是白笙的创作,洗去他头上的污名,让他继续画画!”
刀就架在他的脖子上,徐晋反倒不像刚才那样慌张了。他飞快地浏览着周围可以帮他活命的工具,嘴上应付着:“哦?你不是自称为我本人么?你应该最清楚那张画是我的独立创作,从构思到细节,一分一毫都是我的,我为何要放弃我的权力?”
那个“徐晋”抿唇:“可是白笙,他的《风暴海》,也是他的,除了那枚浮标……”
“不错。如果没有那枚浮标,受过训练的人都能看出来,两张画只能说是相同题材的撞车现场,他也不会落得这种下场。只是红色浮标是整幅画的点睛之笔,在暗色系的画面上加上亮色的细节,瞬间能让整个场景脱胎换骨。这是多少次思考的结果,如果连这都能凑巧,那就说不过去了。如果我没猜错,那枚浮标,不是他自己本人的主意吧。”
“那是因为他问我了!”不知从何处来的“徐晋”激动道,“他很痛苦,因为他的画缺了点什么,他走不出来,他很信任我,我却救不了他……可是我看过你的画,我知道你的浮标能救他,所以……”
“哦?所以你擅自从我这里盗走了浮标的创意,嫁接到了他的画上,最后酿成了这样的惨剧么?真是愚蠢。”徐晋哼了一声,“你到底是什么人,与我长得如此相像,又这么心心念念帮白笙?你是我从未见过面的双胞胎弟弟,还是去韩国整了容?”
“我就是你!”假“徐晋”一把揪起他的领子,高高举起了刀,“你死我就不会再见不得人了!”
安期猛地睁开了眼睛。
是他的卧室。墙上的挂钟指着十一点,窗帘外透来一点微光,应该是雨中的路灯。在这朦胧而暧昧的灯影里,床前的少年以及他手中的匕首却无所遁形。
“我是来看看你有没有踢被的。”尼禄发现他醒来,手里的匕首散入无形。
安期开灯起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