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期怯怯道:“对不起。”
尼禄却仔细打量着路一鸣,试图在他身上看出什么破绽:“老师怎么一口咬定是我俩?”
他担心明哲的失忆术火候不到家,此时在话中设套,想要看看路一鸣到底遗忘到那种程度,到时候让他想起来就糟糕了。
路一鸣在他的审视下一如既往的冷静:“我原本是能够讲完课的,但是下课的时候,我还剩下一个知识点的两个例题没讲。虽然我好像有点断片,可我知道当时一定是出事了的,不然时间不会无故消失,而那时候我又站在你们身边,所以班长说得应该没错,你们玩火烧伤了我——不过你又是怎么知道我断片的呢?你们是不是有别的事瞒着我?”
听了路一鸣的解释,尼禄确信明哲的失忆术很成功,但是像路老师这样精明的人果然很难完全骗倒。
安期偷偷拽了拽尼禄的袖子:“够了。”
路一鸣对这对同桌愈发怀疑。
就在这时,同一办公室的老师下课进来了:“诶,小路老师,又训学生啊?”
“调皮。”路一鸣挥了挥手让两人离开,顾自摆弄起花瓶里的野杜鹃。杜鹃是山里采来的,花在枝桠上开得密密实实。
“男孩子都调皮,你也该适应了,随他们去吧,能考高分就行了——诶,你手怎么了?”
路一鸣按了按伤手:“没什么,泡咖啡烫到了。”
“那晚上聚餐是去不了了么?”
“大概是去不了了,我想早点回去休息了。”路一鸣垂下了眼帘,“顾老师,最近几天能不能帮我代个课……”
一旁的同事早已冲到了隔壁英语组办公室:“晚上的聚餐,小路老师不去了,大家可以喝酒喝个痛快了!”
“酒会我要去!”窗外传来娇俏的女声,“聚餐一点意思都没有的。”
“之前那不是要照顾小路老师的口味么,他是滴酒不沾的……好了好了现在都妥了!晚上约啊!”
等同事到处宣扬一番回来,路一鸣也没有了调班托付的兴致了。原本他打算休息一个礼拜,现在看来,下午能回家睡一觉就已不错。他与年长的前辈说定,起身离开,身上涌来从未有过的疲惫。
他为人循规蹈矩,未免无趣,不讨学生与同事的喜欢,这些他都是知道的。自从双亲故去后,他老实本分地上学,念完师范找了份稳定的工作,符合所有人对自己的预期,成为和弟弟截然不同的人。这样的人生不会出错,只是有时候有点寂寞罢了。
路一鸣一个人走到停车场,开车驶出学校,与一辆停在校门口的小金杯擦肩而过。
那一瞬间,他的眼睛蓦然瞪大了。
路一航从街那边单手插着口袋走来,怀里抱着一束野杜鹃,嘴里嚼着口香糖。
他迎着“涵光中学”的门面,兴奋地整了整自己的皮夹克。今天,他来见自己阔别多年的哥哥,不再以一个失败者的身份。
2
双生路一航捧着杜鹃花敲开高一年级数学组办公室时,里头只有老前辈在吃药:
“哟小路,你怎么刚出门就回来了?”
“您好,我是……”
“刚好,年级组长说下午开会。既然你不准备走了,下午的课我就不代了。
我一个老头子,给一群高中生开班会,也不合适。”老前辈拍拍他的肩膀,转身离开。
“跑那么快干吗,不听人说话啊?我是他双胞胎弟弟啊。”路一航望着老头子的背影,无奈道。
他在空无一人的办公室里晃了晃,很快找到了哥哥的书桌。他把杜鹃花插在案头的空花瓶里,饶有兴趣地摆弄着书桌上的物事,漫不经心的表情也变得温柔起来,像是小孩子见到橱窗里心爱的玩具,每一样都要拿起来把玩一番,与他不羁的外表很不相符。哥哥还是那副样子,纸笔文件整理得干净利落,有条不紊,简直像个女生。但是当他看到照片的那一刹那,脸色一沉。
那是一张泛黄的老照片,背景不知是哪里的山川石壁,上头有一对年轻夫妻拥着一个孩子。但是照片一角被剪掉了,看得出曾经有另一个孩子倚在父亲腿边,与照片上的孩子并肩站着。
路一航在哥哥的位置上慢慢坐下,以一种近乎虔敬的小心翼翼,将照片拿到眼前。
他轻抚着照片上年幼的哥哥:“你还是恨我。”
“路老师?”办公室门口突然有人叫他,“路老师您没有回家么?不是说下午的班会由严老师代上的么?”
路一航回想起刚才见面就自说自话的老头子:“哦……他好像要去开会之类的。”
“那班会是您自己来?您不休息没事么?”明哲关切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