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了陈竺,我知道你是真想帮我,不过我只能心领了,我还是在这儿当我的清洁工吧。”
“别呀,你看丽娜,我是请你当我员工的,你付出劳动,我发薪水,又不是给你捐款——”操,百般注意、终有一疏,我怎么把这俩字说出来了……
“算了吧还是。”她又垂下头,但她脸上有些遮掩不住的悲凉悄悄溢出,浮在半空。“假如没有……没有那天的事,也许我会立刻答应的,陈竺,谢谢你,心领了,我不想给你添麻烦。”
“没有啊,一点儿也不麻烦,公司是我的,我说聘谁就聘谁——”
她再次打断我,“到此为止吧,再谢你就假了,我不会去的,我该干活去了。”她把毛巾塞到我手里,站起,从小车上拿床单。
我呆呆地看着她弯腰铺床单,那圈中年妇女的粗腰,是我搂过的,那轮圆满的臀,是我冲撞过的,那两只正在铺床单的手,或许曾为我接过呕吐物,擦拭我嘴角,又递水给我……
兄弟,那一刻我抑制不住了——假如我再不那么做我就会哭出来——我一把搂住她,死死搂住,把脸贴在她后背,我的鼻子里顿时充满了她的味道,那味道好闻得令人心酸。
我又听到了她的哭声。
许久,我把她转过来,正面抱她,一开始她抗拒,但换来的是我勒到肉里的拥抱。然后,她开始回应,她抬起了头,我寻找她的嘴巴,找到了,吻,恨不得把整个的自己送进去那样的吻。再然后,像她那天描述的我一样,疯狂地脱掉她的衣服……
兄弟,我想我他妈的,是我身体里某个门被她打开了,有些我说不清的东西被放了出来,你说是爱是怜、是感动是心疼?都是,又都不是,心疼可能最接近吧,至少我是让她弄得心疼了。
后来我又好说歹说地劝,劝她去我公司,她就是不答应,我每次一说,她就用嘴唇堵住我的嘴。我只好就此打住。单从流氓的角度说,跟她接吻**的滋味难以名状,假如不是真的跟她发生了,绝想不到在那么平庸的肉体里能释放出那么丰沛的**,她那种**跟我老婆、我初恋,以及其他跟我有过床笫之欢的女人都不同,可又形容不出那种不同,不像你们作家,能找到恰当的词去形容、去比喻。反正,就是不一样。
我仍然维系着和我初恋的关系。但显然我更想跟她在一起。而且,很多年不曾梦到过的场景居然又出现了,就是说,我做了性梦,梦里全是跟她**,从来没有第二个女人出现过。可她拒绝我的时候多,每次她托词有什么事回绝了我,我就沮丧、就心里难受、就想骂人,我的员工已经有好几个被我的无名火连累了。奇怪,我好像又活回去了,活成了初尝爱情滋味的小屁孩儿。
我给她买衣服、首饰,以及其他买完了连自己都觉得荒唐的东西送给她,可她无一例外地都拒绝了,她似乎对我一无所求。与此相反的是,我的初恋对我送她的东西都一一笑纳,甚至还有几次暗示我,她喜欢这个可是太贵了,她一直想要那个可是总也下不了决心。我和她**时,她几乎贡献了她所能做到的各种体位,发出了各式各样的**声,以取悦于我。对这一切我开始反感,并决定慢慢疏远,等时机成熟,我会结束这一段曾经无比期待的**。
与我初恋截然不同,于丽娜总是无声无息,她的身体似乎也是静止的,但她的内部却奔涌着一条星河,一座活火山,引导着我飞,烧灼着我身体的每一处,又像是温泉,汩汩不绝地,把难以形容的快感注入我每个细胞。
她把我的生活充满了,无处不在。可我发现她渐渐憔悴,倒不是瘦了,并非局部,而是整体的枯萎。
我开始忧心忡忡,就跟为我姐、我妈担忧一个样。不,更有过之。几次三番我说带她去医院检查,她都不去,说没什么大事。要说她哪都好,就是太倔,什么都拒绝。搞的我都怒了,我说你是不是非得跟我撇清关系?她说不是,她抱着我,亲我的额头、鼻尖、嘴唇,就跟亲孩子似的,“真的不是,别胡思乱想了,我只是不想让你为我费心,我从小到大都是个不愿意给别人填麻烦的人,哪怕是亲人。”
只有一件事她算是主动求了我,某天她电我,说她的医保卡钱不够了,让我帮她开点药,我记下药名,屁颠屁颠儿去买药,可那是处方药,药店不卖给我,我就跑去医院,找人民医院的医生朋友开处方。我买了一大堆药,不光是她要的那个,还有阿胶蜂王浆阿拉斯加深海鱼油什么的,反正吃了也没啥坏处我想。
可我并没有看到什么起色。唯一值得欣慰的是,她的枯萎速度也看不出有明显加快的迹象。
去年十月二十号上午,她给我打电话,她说,“陈竺,我在丽晶订了个房间,就是我们……第一次……的那个房间,房间号我不告诉你,我想知道你还记不记得,别生我气,笨女人的小心思罢了。其实你不记得也不代表心里没我。真忘了也没关系,你在前台报我名字就行。还有,你不是怪我老是拒绝你吗?那,我想让你陪我一起过,今天是我生日,四十岁之前最后一个生日。同时,今天也是我们认识整三个月。”
我是真没出息,兄弟你想笑话我就笑话我吧。那一刻我他妈心花怒放了,我说没问题,哪怕是陪到你下一个生日也没问题。
“可别买东西,蛋糕也别买,这回算我请你行吗?虽然我不要你的礼物,可咱们吃饭什么的一直都是你花钱,答应我吧?”她说。我答应。可我挂了电话就开车出门了,买什么礼物呢?衣服啊包啊首饰啊她绝对不要,那只好俗点儿,买束玫瑰算了,更俗的是我买了99朵。买完我就直奔丽晶,一路上脑子里都是数字,不是想不起来,是真没留意,那时候头还是懵的,再说那会儿我惦记的也不是她呀,还是我初恋呢。所以干脆不想了,停好车我直奔大堂,我跟前台的姑娘说要找于丽娜于女士,那姑娘拨通电话,说于女士您有访客,片刻,姑娘捂住听筒说,“于女士说请您报下姓名。”
好玩,怎么了这是,心想莫非除了我还有第二个男人找她不成。我告诉她我叫陈竺,天竺的竺。那姑娘笨但很认真,问我天竺的竺是哪个竺,我比划半天她也不会写,只好拿笔给她写上,心想也太没文化了,《西游记》都没看过吗?
1408,这回我记住了,在电梯里我想,以后只要空着,咱就订这间房,你喜欢玩浪漫就陪你玩,跟2046学的吧。
刚要敲门门就开了。温热的肉身流淌入怀,拥抱、接吻、抚摸、喘息,当这一切稍停后,她握住我手,领孩子似的引着我在沙发上坐下,茶几上,是插好蜡烛的生日蛋糕,两只高脚杯,一瓶澳洲爱丽丝·梅洛干红。嘉本纳沙威浓的果,醋栗味儿,我喜欢。
“12点,服务生会把我点好的午餐送来,咱们可以先喝点儿酒。”她说。
“哈皮剥死day,丽娜。”我说,并拿过刚才我们接吻时放在玄关的玫瑰送给她,“别嫌我俗啊丽娜,99朵,唉,买别的你又不要。”
没成想她眼圈红了,“怎么会俗呢?这可是我这辈子头一回收到鲜花。”她低下头,把脸埋在花里,肩膀耸起,那样子,真像是一辈子没闻过花香似的。我禁不住搂住她,吻她的耳垂和腮。
然后我们开始喝酒聊天,说是聊天,其实基本上都是我自己说,尤其是有关她的前夫她的家庭的事,都闭口不谈,我只好跟她聊我远在苏格兰的儿子,对此她饶有兴致,问了好多关于我儿子的问题。说到有苏格兰女孩送我儿子花格裙时,她少见地笑出了声。于是我就更起劲儿地跟她说我儿子的事。
喝了几杯后,红酒渗透进她的脸,接近了少女的羞红,虽然我不大记得起她在大学时的样子,可那抹红让我心动,我搂住她说,“要不咱上床去庆祝一下?”她微笑着点了点头。“我先去洗个澡吧。”她说。
我说那咱干脆一起洗,“不,”她立刻否决,“别生我气陈竺,我不是不想,是没自信,你看你身材保持得还那么好,可我……”
我说我从来没觉得你身材不好过。可她还是没同意,“求你了,真的,我不习惯,也许以后我会习惯的,以后,好吗?”
我说好吧,以后。我坐在沙发上喝着酒等她。看来一会儿还得点一瓶,快见底了。
她穿着睡衣出来。“你去洗吧,调调温度,喝了酒别冲太热的,对心脏不好。”
我匆匆冲了,披了浴巾出来,见她已经盖上被子,只露出半张脸,正冲着房间的某一处微笑。
那笑跟往常不同,似乎有什么我猜不出的东西在里面,但不得不承认,那时她的笑是我没见过的,那一刹那我只觉得这笑容增益了她的姿色,突然间变了,不再是庸常的妇人,而是有了种摄人魂魄的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