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不闻人声,言心莹轻唤:“傅公子?”
傅徽之不答,言心莹起身上前轻轻推了推他肩,又唤了几回,他才轻轻应了一声。
言心莹便问:“你醉了?”又没有回应。
她知道今夜是聊不下去了。想想傅徽之以这样的姿势睡一晚,明早起来大概身上很多地方都不舒服,便决定大发慈悲,将他挪到床上去。
她先托起傅徽之的上半身,偶然看见案上有几滴水,心想大概是不小心洒出的酒。
她费力抱傅徽之起身,原本是用双臂穿过他腋下抱他,但他太高了,随着他起身,她不得不手臂下移,才能抱住他。
她撑住傅徽之半个身子,将他左臂搭到自己右肩上,准备架着他走。还好他还能站,大概也没将全身重量压下来,否则要架他走应当会很吃力。
傅徽之也没有完全不省人事,配合着挪了两步。将人好好放倒在床榻后,言心莹犹豫了一回,最后还是决定不给他脱衣服了,直接拉来衾被给他盖上。
忙完后,言心莹才摘下帷帽,移近油灯,在昏黄的灯下细细看他脸上的伤。
傅徽之曾说他遮面是怕吓到人,可言心莹却不觉得有多可怖。火伤其皮,却不损骨,如一枚雕琢精致的白玉,虽经火烧,毁其色,却依稀能见其旧日神采。
而傅徽之纵是昏睡着,眉心仍是蹙着的。言心莹不禁忆起从前那个时常笑着,还动不动脸红的人。
心中愈发苦涩,她似自言自语般轻轻说了声:“长大了。”
长大了便有无穷无尽的烦忧,再不能如年少时一般无虑了。
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言心莹起身欲去。忽又想起傅徽之睡了,没办法自己锁门。她有些担心傅徽之夜里会不会有危险,她总不能守在门外罢?
于是她从自己那间屋内搬来被褥,铺于书案前。又插上门闩,吹灭灯火,再和衣躺下。
她担心傅徽之半夜会醒或是天明后醒得比她早,所以还是将帷帽盖在脸上入睡。
…………
天际一线红光划破黑夜,残月渐隐,雄鸡始鸣。
言心莹在鸡鸣声中醒来。被衾中温暖,她辗转一回,想再睡会儿。忽然惊觉帷帽不在脸上,急忙一只手遮脸,一只手去摸索。
摸来帷帽后,迅速挡住脸,又慢慢撑起半个身子。言心莹透过帽帷看见傅徽之仍躺着,松了口气。忙将帷帽戴好,再起身步至榻前。
傅徽之仍微蹙着眉,言心莹轻轻唤了几声,他都不应。
鸡鸣声仿佛在耳边,该是客舍主人自家养的鸡。这么大的声音傅徽之都不醒,实在反常。难道是病了?
言心莹便伸手探他额头,很烫。她都不用摸自己的额头以作对比,便知他在发热。
她又拿了傅徽之腕子探脉。片刻后起身去包裹中取出火石,燃了油灯,又取出银针,在灯火上烤过,再回到榻前。
她用力捏住傅徽之左手拇指刺少商放血。傅徽之其余手指似乎动了动,她也不顾,又捏住他食指刺商阳放血。
放完血后,言心莹松口气。不出意外,不久傅徽之便能退热。若还是不能,便要刺大椎放血了。
她将傅徽之的手放回被衾中,起身去收拾东西。收好后又去开了屋门,散散浊气。不想正巧看见对面有一女子,似是要下楼。
言心莹本只是无聊,随意看看。看见这女子后,忽然一下睁大了双眼。她急急踏出门限,又转身轻轻合门,只留下一掌宽的缝。而后快步向那女子走去。
那女子见她慌忙奔来,也站住了。
言心莹便走到她面前,掀开帽帷,粲然一笑:“师傅,是我啊。”
南宫雪疑道:“阿莹?你怎么会在这里?”
言心莹回道:“自然是与傅徽之一同来的。”
“我以为他住在京城东郊客舍,是从东都来,十有八九也该往东都去的。”
“当初师傅带我去他住的那客舍,我也以为他会往东都去。我在那客舍住了一晚,第二日鸡未鸣我便牵马躲在客舍东面树林等他出来。谁知他出客舍时竟向西行,我差些没跟上。想不到我们竟追上了师傅,还恰巧住进同一客舍。师傅何时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