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缓慢抬起头。
迟钟的笑容不知何时多了几分落寞,他轻声道,“我並不喜欢那些迂腐的大学者们,我也不希望这些知识要永远留存在上层社会中。我在想尽一切办法让知识下渗,开眾生民智,我要百姓看到不公平和阶级压迫,积攒足够多的社会矛盾来推动整个社会的进步——我要从內部点燃一把火焰,焚烧这荒唐的旧时代,在灰烬中浴火重生。”
林大人睁大了眼睛,被迟钟的话震得心肺都在颤动。
“您……”
“本尊要反了这个天。”
迟钟抬眼,笑著,烛火在他眼底轻晃,像是即將破土的新芽。
林则徐看著他,又一点一点低下了头,“是啊,我已经有了答案。”
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福祸避趋之。
到了穗央,迟钟已经完全把隨行的护卫僕人收归成自己人了,官员们他还是恭恭敬敬地保持著距离,不算太熟,但也不陌生。
林岁在城门等候,迟钟下了马,他行礼,身后的百官跪拜,迎接尊上。
跟人类寒暄完之后,迟钟把林岁带走去逛集市,带了顶帽子敷衍一下,问道,“海军怎么样?”
“並不好。”林岁依旧是慢吞吞地说话,听不出来任何情绪,“没钱。”
迟钟:“……”
这真是硬伤。
造船技术在明朝郑和下西洋时达到顶峰,后来闭关锁国销毁了许多资料。迟钟回溯之前特意跟海军造船方面的专家反推木製船,爭取达到蒸汽舰队之前的顶峰。他画了图纸给唐家公子小姐,带来穗央,低价卖给林岁。
已经很便宜了!迟钟就收了他一点手工费和路费!
唐家公子写信说,神明买下了的,没有问这是从哪来的。
双方心照不宣。
“海军太烧钱了。”林岁嘆了口气,“还有很多人,阳奉阴违,我甚至杀了人,也不太行。”
迟钟抿了下嘴,有些发愁。
林岁看著他,而后道,“钟哥,您还想出海捕鱼吗?”
出海捕鱼,您还想陪我一起出去玩吗?
不为人类费心,作为神明,享受生活便好。
“我来这里有正事,不是玩的。”迟钟嗔怪地看了他一眼,“走,回去帮林大人收缴大烟,现在这个世界没人能打得过我!胆敢私藏,全部拉出来打一顿!”
迟钟似乎一点都不担心得罪外国人,抬脚就是踹,神明亲自下场谁敢不从,重力领域一路碾压过去,烟馆全部变成废墟。
1834年六月。
虎门,硝烟。
1835年,格里斯率军发起战爭。
海战,他们真的不是对手。
前世,格里斯率领军队从穗央城一路打到上元城,逼迫清签下条约。
林岁率领海军出击,並未通知迟钟。
乌云像被打翻的墨汁,在海天交界处迅速晕染开来,转眼就压得低低的,仿佛伸手就能触到那沉甸甸的灰黑。
迟钟穿梭在岸边的炮台上,抓住一个穿著像將领的人怒吼道,“林岁呢!你们谁看到岭南了!”
所有人都在摇头,没人看到神明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