掀开靛蓝布帘,大骨汤的浓白蒸汽便扑了满面。
跑堂托着红漆木盘穿梭在八仙桌间,刚出锅的宽面卧在青花海碗里,浇着琥珀色的臊子,斜切的小葱碧莹莹铺了满碗。
顾雪璃的黑纱袖拂过包浆温润的长凳,金线竹纹在昏黄油灯下忽明忽暗。
后厨老师傅正用枣木杠子压面,面团与案板碰撞的节奏,和着门外水车转动的吱呀声,竟成了奇妙的韵律。
“老板,来两碗牛肉手擀面,多放辣椒!”墨尘朗声唤道,顺手将竹筷在茶汤里涮了涮。
“我那份不要辣椒。”顾雪璃摘下斗笠,微嗔道,“尽打些坏心思。”
墨尘笑着将甜酿推到她面前:“雪璃姑娘若是被辣着,我这儿备着解辣的。”
这时跑堂端来面碗,一碗是清汤上浮着细碎葱末,另一碗红油泼洒的长条面,上面飘着几大块牛肉。
顾雪璃执箸挑起一根面条,劲道的手擀面在灯光下透出润泽:“你常来?”
“常来,和妹妹一起,我会把碗里的牛肉给她。”
“兄妹情深,挺好的。”顾雪璃赞叹道。
吃完后,顾雪璃和墨尘离开了面馆。
暮色四合,二人走到了一处偏僻的拐角,不知何时,顾雪璃已经不见了踪影,只留墨尘单人在巷弄里独步行走。
暗处的眼睛终于按捺不住,数个戴着斗笠的黑衣人,手持锋利匕首,向墨尘疾奔而来。
墨尘铁剑倏然出鞘,堪堪架住最先袭来的两道寒芒。兵刃交击,火星四溅。墨尘虎口发麻,心下凛然。
这些黑衣人皆有二境修为,灵力浑厚远胜于他。他不敢硬拼,步法急转,铁剑如游龙般在狭窄巷道中穿梭。
匕首贴着他颈侧掠过,带起刺骨寒意。俯身避过横扫的同时,剑尖疾点对方腕脉,逼得黑衣人回防后撤。
当左侧黑衣人再度抢攻时,他眼中精光一闪,铁剑突然如毒蛇出洞,直取对方面门。那人急退,恰好撞上右侧同伴。
阵型微乱的刹那,墨尘剑势再变!铁剑贴地疾扫,正中前方黑衣人脚踝。骨裂声清晰可闻,那人惨叫倒地。
几乎同时,墨尘旋身回刺,剑锋划过另一人肋下。血光乍现,第二名黑衣人踉跄跪地。
剩余两人见状疾退,扶着受伤同伴迅速消失在巷尾。墨尘以剑拄地,剧烈喘息着,铁剑上鲜血正顺着青石板缝隙蜿蜒流淌。
这时顾雪璃出现在了墨尘身边,她俯身查看地上残留的血迹,黑纱拂过青石板:“这些人训练有素,出手狠辣,绝非寻常匪类。”站起身时问道,“你近日可曾得罪过什么人?”
墨尘喘息片刻,才缓缓起身,摇头苦笑:“我这般修为,哪有资格得罪这等阵仗。”
顾雪璃未再多言,只是望向黑衣人消失的方向,若有所思。却平静道:
“走吧,他们应该不会再来了。”
二人穿过渐浓的夜色,在长街尽头寻得一家挂着云来招牌的客栈。檐下风灯摇曳,跑堂引着他们走过天井,老旧的木楼梯发出吱呀轻响。
回屋前,顾雪璃却驻足回眸:“明日卯时启程。”
“好,”墨尘颔首,“雪璃姑娘好生歇息。”
他推开雕花木窗,见对面屋檐上栖着一只夜枭,琥珀色的眼睛在月光下显得甚是明亮。
而隔壁窗前,顾雪璃已摘下斗笠,月光如银绸般淌过她垂落的青丝。
夜风拂过,几缕发丝轻抚她如玉的侧脸。
“你看什么?”
墨尘倚着窗框,笑意漫上眼角:“看这比月色还美的女子。”
顾雪璃终于转身,月光在她眸中流转成潋滟的波光。她指尖轻抬,一片桃花瓣从枝头飘落,恰巧隔在两人视线之间:“油嘴滑舌。”
一连几天,都在赶路。
终于离开了云雾镇,再往前走,便是风烟渡。
渡口的晨雾还未散尽,江面浮动着乳白色的水汽。
青石砌成的渡口延伸进江心,木质栈桥上传来规律的橹桨摇动声。
几艘乌篷船系在斑驳的木桩旁,随着江波轻轻起伏。
挑夫们坐在麻袋堆上啃着炊饼,艄公站在船头擦拭竹篙。对岸山色空蒙,隐约可见永川城的轮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