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菜的大婶熟络地搭话:“墨家娘子,今日气色怎地这般差?要多歇息啊。”
娘亲浑身几不可察地一颤,像是被这话语刺了一下,仓促地挤出一个笑容:“……没事,劳您挂心。”
我默默跟在她身后,看着她下意识地拢紧衣领,那个动作像一把钝刀,反复切割着我的心。
她在一个鱼摊前驻足,看着水盆中游弋的鲈鱼发愣,爹生前最爱清蒸鲈鱼。
摊主热情地招呼:“娘子,来一条?今早刚到的,新鲜着呢!”
娘亲像是骤然惊醒,眼中迅速蒙上一层水雾,她慌乱地摇摇头,几乎是逃离了那个摊位。
我快步跟上,在她身边低声说:“娘,买一条吧,我也想吃了。”
她猛地转头看我,眼眶通红,嘴唇翕动了几下,最终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轻轻点了点头。
我在后续的几个摊位买了些香,蜡烛,纸钱,酒和一个装鱼的大碗。
“你买这些干什么?”娘紧张地问道。
我也红了眼圈,颤声道:“去爹的坟前看看,我想他了。”
娘走向前,轻轻地安抚着我的后背,“好,娘和你一起。”
我们来到了爹的坟前。
坟头的青草已有些深了,在微风里轻轻摇曳。
我默默地将新买的那个大碗摆正,把用草绳系着的鲈鱼小心地放入碗中。
接着,又斟了满满一碗清酒,浓郁的酒香立刻在坟前弥漫开来,这味道,仿佛把爹又带回了我们身边。
娘亲默默地帮我点燃了香烛。
跳跃的火光映在她脸上,那双原本空洞的杏眼里,此刻盈满了复杂难言的情绪。
我跪下来,将厚厚一叠纸钱投入火焰中。
橘红色的火舌贪婪地舔舐着纸钱,灰烬如同黑色的蝴蝶,在气流中盘旋、升腾。
“爹,”我对着冰冷的墓碑开口,声音抑制不住地颤抖,“我和娘来看您了。我带了你最爱吃的鲈鱼,还有酒……您尝尝……”
话到此处,喉头便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哽住,后面的话语尽数化作了无声的哽咽。
我俯下身,额头轻轻抵在冰凉的石碑上,肩膀难以自制地耸动起来。
所有的委屈、愤怒、还有那深不见底的思念,在这一刻终于冲破了所有伪装,决堤而出。
一只温暖而略显粗糙的手,轻轻落在了我的后背上,一下一下,安抚地拍着。
是娘亲。
在她的抚慰下,我翻涌的情绪稍稍平复。纸钱燃尽的灰烬在空中打着旋,望着墓碑,轻声问道:“娘,这些年,你也想爹吗?”
娘亲抚着我后背的手微微一顿。
她沉默了片刻,面色倏地冷了下来,“我是你娘,是他的结发妻子,我不想他,就你想?”
“我没有别的意思,随口一说。”我垂下头,避开她的目光,指尖抠着坟前的泥土。
我深吸一口气,轻声道:“那你觉得……赵师兄怎么样?”
娘亲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她收回放在我背上的手,缓缓直起身,目光重新投向墓碑,侧脸在未燃尽的香烛光晕中显得十分冷硬。
“他……是重情义之人。你爹走后,没少帮衬我们墨家。”
随后又盯着我的脸:“尘儿,你今天有些奇怪,有什么事情不妨直接说出来。”
我猛地抬起头,不再掩饰,所有压抑的怒火、屈辱和痛苦在这一刻尽数涌上脸庞。
我的面色冰冷如铁,牙关紧咬,“好,那我就直说了,你昨晚和赵新城干的事,我都看到了。”
“砰!”
娘亲像是被抽走了全身骨头,整个人软倒在地上,尘土沾染了她的裙摆。
她脸色煞白,没有一丝血色,嘴唇不住地颤抖,双腿更是控制不住地发软、打颤。
“我……我……”她眼神涣散,巨大的羞耻和恐惧将她淹没。突然,她抬起手,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地在自己脸上扇了一巴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