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知道,她在学校门口的胡同看见过好几次凌南被那群高年级的男生打到在地,抱着头,伤痕累累地蜷缩着,透过几个男生裤腿之间的缝隙望向她,眼神中带着乞求。而她只是剥开刚买的棒棒糖含在嘴里,装作没看见一样扬长而去。
没有人知道,她被那群男生堵住的那天,她背在后面的手里握着折叠刀,她想只要有人碰她,她就不顾一切地捅出去。
没有人知道,凌南冲过来把她护在身后时,腿在拼命地抖动,这是凌南唯一一次鼓起勇气面对欺凌,但不是为了保护自己。
没有人知道,凌南住在她家后,她无数次想把她赶走。会把妈妈给她买的新衣服和鞋子偷偷扔掉,会把她的书本画上乱七八糟的画。而凌南只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自己把东西捡回来,默默把书本上的画擦掉。
没有人知道,凌南出现后她就像是有了护身符,她闯的所有祸,做的所有坏事都可以赖到凌南身上。而自己只需要假装无辜,继续做妈妈面前的乖乖女。
没有人知道,她无意间看见了描述□□的书,偷偷躲在角落里看得面红耳赤,怕被别人发现,偷偷塞进了凌南的书包里。
没有人知道,是她先发现自己对凌南的感觉不一样的。
那天看星星时,她将手轻轻抚在了凌南的腿上,勾着她看自己,亲吻自己。当凌南红着脸缩回去时,是自己拽着她的衣领,迫使她与自己接吻的。
没有人知道吗?
自己知道,妈妈知道,凌南也知道。
凌南就这样替自己承受了所有,包括妈妈的死。她成了千夫所指的罪人,被所有人咒骂,被所有人唾弃。铺天盖地的声浪,哭天抢地的声响,将她彻底淹没。
她在苏来妈妈的葬礼上磕了数不清的头,磕到额头乌青,磕到额头滴血,磕到地砖有了裂痕,渗进了血。
之后,她就彻底消失了。
“后来的每一个月,我都会收到一笔钱,从不同的地方汇过来的,有时候是几十块,有时候是几百块,有零有整。”
苏来按部就班地生活,上了大学。她读的也是法律,毕业后考上了云城周边一个县级市的法院助理。她经手的第一个案子是女方因家暴而起诉离婚的案件,原告是凌南。
再次见她时,她坐在原告席,已经是一副老态的模样。表情里没了年少时的青涩和坚毅,眼神有时也略显呆滞。
对方请了律师,她没有。被问及家暴过程时浑身发抖,情绪失控。被法官提醒后,自己努力平复情绪,一板一眼地念着早先准备好的稿子,像在场的所有人展露自己身上新新旧旧的伤痕。医院的诊断证明上,除了外伤和内伤,还有一份流产报告。
官司打了几个月,最后凌南胜诉了。她踏出法院的那天,苏来就静静地在背后看着她。头发干枯,衣衫单薄,背脊也没有那么挺立了。明明才二十多岁的人,却像是四五十岁的模样,像一株枯萎的花,没有任何生命力可言。
凌南出门后抬起头,望了望天空。
而她们明明同在一片阳光下,却又像是在不同图层的人。
凌南离开,苏来调查几番才发现,她初中辍学后,进过工厂,打过零工,做过学徒,也摆过摊。每月寄给苏来的钱,都是她一分一分,一毛一毛挣来的,攒下的。
算好日子,等苏来上了大学,知道她有更好的前程了之后。她草草嫁了人,像是报复性地嫁给了一个最不应该嫁的人。对方对她每一次施暴,对她来说似乎都是救赎。身体上的疼痛能减轻心理上的负罪,她抽烟喝酒,用所有的坏习惯将自己变得让人厌恶。
她不断地用作践自己的方式来惩罚自己。害死苏来妈妈,法律没判给她的死刑,她自己给自己判了。她用最糟糕的生活给自己服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