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我不知道该怎么和你形容那声音,像是山猪的嘶叫,又像是野鬼在招魂,它问我能不能看见它,听见它说话,多么可怕啊!”陈寡妇下巴剧烈颤抖,接着说,“我不敢想象我要是回头,或者应一句,会发生什么更加可怕的事情。但事实上,即便我什么也没做,而且还加快了脚步,甚至是没命似的往前跑,还是被它追上来了,我能感觉到,它在和我同行。”张月旬双目忽地放空,嘴不受控制地接住她的话往下说:“你害怕地扛着我跑,没注意脚下,被绊倒了,滚下斜坡,对吗?”“对,”陈寡妇点头,“我应该是晕过去了,等我醒过来的时候,天黑了,我什么也看不见,我更是不敢动,只能不停地祈祷天你没事,祈祷天快亮,好让我可以去寻你。”“你没找见我,之后呢?”“孩子,这么多年我一直在找你,一直在找你啊。”陈寡妇含泪说着,伸手就要去抱张月旬。张月旬一个婉拒的动作,“你先别着急煽情,我还有话没问完。”“孩子,你是不是怪娘……”“停,你给我打住,”张月旬现在冷静得可怕,“煽情这套你留着我问完话之后再搞。我要问你的是,你说你把我弄丢之后一直在找我,那你这些年在平江和谁在生活?”“当然是你爹啊。”“我来的时候打听过,你是和你的孩子在这生活,一直等你男人回来,街坊邻里都很心疼你的遭遇。”“这怎么可能呢?”陈寡妇双手拍着大腿,激动的脸泛了红,“我把你弄丢之后,一直在林子里找你,但一直没找到你,我很自责,万一你遭遇不测……一想起这个,我就想打死我这个不负责任的自己。”张月旬神色平静地看着她,等她的下文。陈寡妇抹了把泪,又接着说:“就在我体力不支,老天爷无情地下了一场大雨,给我淋得狼狈不堪,绝望的洪水差点把我淹没。就在这时,我突然感觉雨水没有再打在我身上,而我的面前,站着一双脚。”“哦,你遇上了你男人?”“是你爹,”陈寡妇纠正完张月旬,继续说,“你爹把我带回这里,是找你的事包在他身上。我们找了你九年啊孩子——”她哭出了水开般的声音,伸手就要去抱张月旬。但张月旬却猛地站起身,往后退了好几步。陈寡妇的手尴尬地僵在半空,无措地看着张月旬。“孩子,你心里怪我,没法儿原谅我,我不怪你,当初如果不是我把你弄丢,害得我们母女俩分开至今,你在外面也不会吃那么多苦头。”“我没吃苦,我活的很好,还成了西南的红伞张家第三十九代传人,当今最好最棒的除妖师。”张月旬平淡的语气说出的话,陈寡妇嘴巴微微张开,半晌说不出一句话,眼神越发愧疚。“别用那种眼神看我,我不喜欢。当然我只是在表达我的喜好。”“当然,你可以有你的喜好,但娘是真心觉得亏欠你啊孩子。”“亏欠到你躲在这个诡异的世界里,用一扇门骚扰了别人家的孩子,还把别人的孩子当成了我给带回来?”“什么跟什么,孩子,你在说什么?”“别跟我说你听不懂。英莲每天晚上见到的老妇人,就是你。你把我们四个人带到门后的世界来,到底有什么目的?”“孩子,我一直在找你,上穷碧落下黄泉,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你,我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我们一家人能够团团圆圆,和和美美的在一起?难道我还能害了你不成?”张月旬见她嘴里吐不出实话,便想用真话符试一试她。但可惜,真话符对她并无用。张月旬攥着真话符,看了陈寡妇好一会儿,“我有话要和我的朋友说,你在这儿坐一会儿。”张月旬走过去拉起李简放的手,出门之前她给了楚侑天一个眼神,要他盯紧陈寡妇,保护好英莲。楚侑天微微颔首,回给她一个放心的眼神。张月旬和李简放二人走出门外,离门稍稍远些距离张月旬才开口说话。她把自己是怎么穿到那片密林当中的先后详细交代。之后她说出了她的看法,“阿放,我觉得不对劲。她说的,和我记得的,根本不是一回事。”“嗯,我明白,”李简放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她,“我有两个猜测,你要听吗?”“我有三个猜测。”李简放愣了一下,噗嗤一笑,“你比我多一个,少数服从多数,你先说。”“不,真理掌握在少数人手中,我要听听你的真理。”还能和她说笑,李简放安心了些许,说道:“第一,这是诡妖的诡计,它要混淆你的认知,让你认为你是造成你人生悲剧的罪魁祸首。第二,你的记忆出错了,毕竟你和你母亲失散的时候年纪小,又从那么高的地方滚下来卡在树干上,许是脑子出了点问题导致记忆错乱。”,!“第一点我赞同,第二点我不赞同。我记性好着呢,尤其是这么重要的事情,怎么可能忘记?”“月旬,记忆也是会欺骗人的,尤其是你经历了一些在你那个年纪无法承受的事情,你的脑子就会编出一段记忆冲淡你的悲伤,好让你不陷入崩溃乃至发疯的状态。这不是说明你懦弱地逃避现实,而是你身体求生的本能做出的选择,说明你是一个有极高生命力的人。”“阿放。”张月旬突然咧嘴一笑,“我好像没和你说过,我还没称霸街头之前的,和我娘生活在一个山洞里的壮举。”她虽然在笑,但李简放能感觉出来她浑身散发出浓烈的悲伤气息。李简放不想戳破她的伪装,也咧嘴一笑,“是没说过。”“既然是壮举,那必然是轰轰烈烈,再对比我跟我娘分散这件事,后者算不得什么,所以我坚信不是我的记忆出现了偏差。”“那你第一点和我相同,第二点与我意见相左,你的第二点和第三点分别是什么?”“我的第三点是,她不是我娘,是诡妖伪装的,或者是诡妖找的哪个妖怪伪装的,因为我娘早就死了,我亲自处理了她的尸体。第二点我也想出了和你一样的猜测,但被我否定了,并且我对这三点,结合起来进行一次深入的推测。”“怎么说?”“我的第四点是,诡妖要在这个地方一遍又一遍地制造冲击我记忆的场景,把我的认知狠狠地进行混淆,以此来杀死我。”听她这么一说,李简放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背后发凉,“月旬,你遇见我和灵儿之前,你经历了什么大劫?”“饥荒,人相食,死者太半。”“这也是陈寡妇说的大……”话音未落,她们头顶上飘下鹅毛大雪。张月旬勾唇冷笑,“来了,来得可真快。阿放,有没有兴趣和我去城门口一趟?”虽然不知道张月旬为什么要去那儿,但既然要去,那就是有道理的。想到这,李简放点头。二人动用轻功,飞速往城门口去。张月旬盯着城门上的两个字,嘴角的冷笑彻底收不住了。“还真被我猜对了啊。”刚才他们入城之前亲眼看见上面写的是“平江”,现在改成了“姑臧”。是她记忆中最难以忘记的地方。:()妖书诡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