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雪岚说,「我扶戴小姐回席上。」
宣怀风恍若未闻,扶着戴芸去了。
把戴芸扶到另一席上做好,又低声叮嘱了两句,才回来这边坐下。
白雪岚也已经坐回原位,问宣怀风,「我刚才和你说话,你怎么装做没听见?」
宣怀风说,「没听见就是没听见,怎么说我是装的?再说,人家一个出门在外的女子,这么烈的酒,你灌人家几杯,是什么意思?」
白雪岚说,「谁也没逼她,爱喝不喝,怎么说是我灌的?」
宣怀风说,「好了,不必说了,大家心里明白。」
白雪岚追着不放,「谁明白?我就不明白,非要你说个明白。」
冷宁芳坐在二人之间,听了半日,见似乎要争出火气来了,也不能再装听不见,对白雪岚笑道,「十三弟,你和宣副官是真的投缘,说话就这么一点不顾忌。人家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是从小一道长大的呢。」
白雪岚不知想到什么,蓦地沉下脸,「一道长大就了不得吗?臭虫看一百年,也是臭虫,一脚踩死得了,谁和他投缘?你说,是不是这道理?」
最后一句,是对着宣怀风问的。
宣怀风一听,就知道他被冷宁芳一句话,勾起林奇骏这个心病来,本来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可刚才见他已喝了八九杯,这酒又极烈,怕是有点醉了。
宣怀风便不再和他争,反而说话软和了些,「总长,许多人在,你少喝点吧。」
白雪岚也没大醉,听他话软了,不过冷哼一声,故意当着他的面又饮了一杯,但也没再说别的。
座上都是爱吃肉的大汉,一轮吃喝下来,荤菜已经去了大半。姜老太太很是豪爽,吩咐丫环,「去和厨房的说,再炒两大盘肥猪肉片,炸两斤花生米,让爷们喝够吃够才好。」
她这样,大家更是痛快。
等热腾腾的肥猪肉片和花生米送到桌上,姜老太太又颤巍巍地站起来,拿起酒杯,对着周围举了一圈,声调稍高地说,「各位!各位!老婆子给祖先们敬了香,说姜家堡保住了,大儿也回来了,这都是靠着祖宗保佑,还有各位的仗义。来,喝一杯!」
她这样一发话,三席上的人,都站了起来。
有喝得半醉的,脚步趔趄,匆忙中翻倒了木凳,也无人理会。
大家七嘴八舌地说,「老太太客气!也是土匪不长眼,敢来欺负姜家堡,那是他们寿星公上吊——嫌命长。」
姜老太太说,「徐头儿,你我就不多说了,从前雇你的月银,从今以后,给你双倍。年底姜家堡分腊肉,分酒,你是双份的。其他堡丁,今天为姜家堡流了血的,每人十块钱,手残脚瘸的,每人三十块,年底都能分肉分酒。」
这三席人,除了主席上有几个白雪岚这边的人,外加一个次席的戴芸,剩下的大多时姜家堡的人。姜老太太说一句,众人就欢呼一阵。
等众人欢呼声停下,姜老太太又说,「白十三少,还有宣副官,是救了我大儿和姜家堡的恩人。老婆子对菩萨发过愿,若今天死不了,是要给恩人立长生牌位的。这话不能不作数。」
宣怀风站起来说,「老太太,这就算了吧。」
姜老太太正色道,「宣副官,老婆子要是说话不算话,要天打雷劈的。我死去的公公说的话,姜家堡能立在这许多年,凭的就是不欺鬼神。」
宣怀风见她这样坚决,不由一怔,也就不做声了。
姜老太太做个手势,祠堂门外噼噼啪啪地放起炮仗来,红光在夜色下点点爆亮,炸得院中仅剩的几只鸡扇着翅膀到处逃窜惊叫。
两个男人一人捧着一个木牌上来,宣怀风远远的,也没看清上面写的什么,便见他们神情肃穆地捧着那两个木牌进黑洞洞的祠堂里去了。
姜老太太往冷宁芳身上扫了一眼,冷宁芳忙站起来,走到她身旁,扶着她进了祠堂。
宣怀风知道许多地方习俗,祠堂是不许外姓人进的,自己不懂人家的规矩,还是谨慎些好,虽然有点好奇,还是仍旧坐在位置上。
忽觉手一热。
原来冷宁芳走了,不再隔开他和白雪岚,白雪岚趁着大家往祠堂那头看,手借着桌子掩饰伸过来,冷不丁握住宣怀风的手。
白雪岚脸上带着微醉者的暧昧微笑,低声问,「你说,要是我们今天都英勇了,他们会不会把我们葬在一块?」
宣怀风说,「唉,你真的醉了。」
白雪岚说,「我要是真醉了,就不是这样斯斯文文和你说话了。你想,当着这些人,我抱得你死紧,一定要亲,你一定不肯,挣又一定挣不开,大家都看得干瞪眼。到了明天,他们才会说,白十三少真的醉了。」
宣怀风想象着那混乱的场面,不禁莞尔。
白雪岚松了一口气似的,「总算笑了吗?那就好。你总不该为了一个不相干的女人,就和我生这么大的气。」
宣怀风反问,「我故意为了谁和你生气吗?总是你自己惹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