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王要做的不是万事亲力亲为,而是如引水般引导事情的发生;
役使人心,谋算大局;
敌人抱持大逆不道的妄念却不敢轻举妄动,臣子揣度他的心意却不敢做出不符合他心意的事;
所谓鸣琴垂拱,即是如此。
……
沈厌卿披着薄被,昏昏欲睡。
车里没有焚香,外面下过雨的泥土味儿能直接飘进来,让他心中轻松许多。
一直如跗骨之疽般缠着他的疲倦和疼痛,似乎也在这微凉的天气里缓和了些。
出行前几日,姜孚命人精心改过车中布置,处处软垫,座位比床榻还要柔软舒适;
车内空间大的出奇,几乎可说是房屋该有的此处都有,
这一行更是前后都有卫队,许多披香苑宫人随行,声势颇为浩大。
沈厌卿本在担心,自己刚在朝堂上大肆斥责了提议重视文州之人,就又以如此架势前往文州,是否会显得像是心虚弥补之举。
皇帝却正色道:
除却帝师的安全,其他的一切都不值得考虑。
朝臣的心思他是摸的再清楚不过的。
事关文州事关帝师,又事不关己;
他们都恨不得亲娘给自己少长了两只耳朵少生了两只眼睛。
没有点他们参与,他们无论如何也不会多言。
除此之外,贴身侍候护卫之人更是一再挑选。
接帝师回京的宁蕖和杨驻景都随军前往北境,不能参与;
二十二必须留在皇帝身边,只得给他选了一支轻巧精锐的队伍暗中保护;
姚伏虽然了解他,交流亦是再方便不过,但京城正是紧要的时候,都需要他那双眼睛,无论如何也走不开;
除开这些,又要有武功在身,与他有旧交之人……
看似已经排除了所有在世的活人,实际上竟还有一个选择:
——沈家家主,沈殊。
沈厌卿坐起身,掀开窗帘一角,看了看外面的新绿。
丰荷见他醒了,就小步靠近过来,恭敬道:
“方才二小姐来过,说等帝师醒了,想见一面。”
沈厌卿心道:
沈殊已在家主的位置上坐了七年,按说是无比稳妥了,人人见她都尊一声“沈家主”;
如今来报上名,却用的是昔日“沈二小姐”的名号。
丰荷伶俐,不会不懂其中关窍,那这称呼就是刻意保留下的。
沈殊这一次见他,不是作为沈家家主与他这帝师谈公事,而是作为小辈来拜见叔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