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擎亭思量了一下,便说:“他承你师傅之姓,便姓周;劲风冲云天,就叫他周云天吧。希望你唤他名字的时候,记起你师傅的壮志未酬,也记起你师傅的放纵狂悖。你一定要安分守己,这新河窑坊才有时来运转的一天。”
黄世泽把周云天放到地上,师徒二人给郑擎亭行礼。
周云天的眼睛,滴溜溜地看着襁褓中的郑沉芗。郑沉芗竟伸出一只粉嫩的小手,摸向周云天的脸。周云天忙用双手捧住那只手,哈了一口气,又逗得郑沉芗笑了起来。
郑擎亭望了一眼身下一大一小的两个娃娃,终究还是抱起郑沉芗,转过身去,大踏步了走出了窑坊。
那时的郑擎亭,并不知道自己这一番重新上路,待重返向麓城,要到十年之后。那时的周云天,也并不知道自己再见到这粉雕玉琢的女娃,要到十年之后。
两个孩子的哭声交缠在一起,随风飘去好远。。。。。。
一阵风吹过厅堂,仿佛又吹来了孩童因别离大哭的声音。
这风吹醒了榻上小憩的郑擎亭,他揉了揉脑袋,一旁的小厮用温水泡了巾帕,恭恭敬敬地递了过来。
耳畔传来一阵干笑,一人大剌剌地踏进书斋。
郑擎亭正想发火,抬眼一看,却顿时没了脾气,因为眼前之人,正是向麓城市舶司提举李峤章。
李峤章后面,还跟着一脸忐忑,欲言又止的郑家家丁头子吕水龙。
郑擎亭一眼就望出了问题所在:其一,他刚醒,李峤章就进来了,这说明李峤章一直在屋外等他醒来。他纵然财富冠绝向麓,但对方毕竟是父母官,有事前来,为何要屈尊等他。这其二,便是二人上午刚在宿觉码头因新河窑坊出珍品的事会过面,为何刚过午后,李峤章就这么匆忙来找他。
郑擎亭急忙起身,整理衣装,边行礼边说:“李大人,怠慢了怠慢了!我这些家丁不懂事,竟然让您等我!你们都给我下去,等着挨罚!”
李峤章笑道:“不碍事,不碍事。是本官让他们不要吵醒你,郑大官人为我一方水土繁荣四处奔走,殚精竭虑,休息自然也要好好休息。”
一番寒暄过后,家丁都已悄悄退下。
郑擎亭将李峤章引到最名贵的黄花梨官帽椅上。李峤章一落座,郑擎亭便恭敬地站在一旁候着。李峤章抬眼一看他这模样,说了一句:“你也坐,你也坐。”
郑擎亭笑着说:“李大人训诫草民之前,草民不敢坐。”
李峤章起身,握住郑擎亭说:“严重了,谈何训诫,就是说个闲话,拉个家常。”
望着李峤章那双看不透的眼睛,郑擎亭突然想到之前做的那个梦。
那段不堪的历程,如今知晓的人已经很少,他也已经许久没梦见了。但突然又梦,是否意味着:今日又将发生什么改变命运的事情。
——而李峤章,正是为了此事而来。